第10頁 文 / 葉小嵐
彥秀故意這麼說笑,其實她對花晨很放心。
「說真的,你們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見過一次面,打過無數次的電話。」
「這樣就算來電了?這電也未免太不值錢了吧!」
「心有靈犀一點通嘛,他非常忙。」
「忙得見面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見面看一眼並不是那麼重要。」
「哎喲,什麼偉大的愛情理論啊,可以跨越時空,只憑心靈感應就能夠百世長存,永垂不朽?你相信?」
「少討厭了。我當然很想見他,無牽無掛、不忙不趕地在一起。問題是他那麼忙,我從我爸身上就可以看得見他那種一放下工作就已是精疲力竭的樣子。我爸每天回到家,整張臉的五官都垮了,早上一出門就像拋出去的陀螺整天不停在打滾,而我媽向來就做得到不讓我爸因她而分心費神……」
彥秀不等說完,促狹地接口:「哎喲,多體貼哦!才見過一面也,體貼得像七世夫妻再投胎一樣。我的好小姐!我可要順著良心提醒你,時間未到可別陷得太深了。」
「我沒有別的想法,就是信任他。」花晨一往情深地沉吟:「信任他,在心裡愛他。」
彥秀深為感動,歎著氣說:「這個陶宗舜,異數!異數!我真想再看看他是何方神聖。」
花晨神秘笑說:「等一下你就會看到。」
「真的?」
「不過這次倒是你剛才說的,見面看一眼而已。」
「為什麼?」
「他說有重要東西要給我。我想他如果還是那麼累,就讓他早點回去休息。」
「天哪,我真受不了你!是不是愛情小說看太多了?」
兩人在餐廳磨到打烊,才乘車到九龍仔公園和陶宗舜會面。
已經近十點了,十月的氣候已在寒露之後,絲絲涼意隨著陣風吹進衣襟。
陶宗舜手中拿著一個漂亮的小包裹,含笑迎著花晨。
「她是劉彥秀,你們在學校見過。」花晨向陶宗舜介紹。
「劉小姐,你好。」宗舜自自然然地招呼,就像很熟的朋友一般。
「陶先生,你好!」彥秀有一點拘謹,同時又淘氣地問:「陶先生,你覺得累嗎?」
宗舜有些錯愕,但隨即微笑地回答:「不會。」
「既然不累,我建議你們改變一下今晚﹃見面看一眼﹄就散的方式,好好享受一下滿月的月光,0K?」
宗舜一時會不過意,不知如何作答,花晨也只是笑著。
「我先走了,祝你們愉快!」
彥秀摟摟花晨,那是知心朋友的無言祝福,彼此都能深深地感受到,然後擺擺手逕自走了。
「有這樣貼心的好朋友,我很羨慕。」
「你也有這樣的朋友嗎?」兩人並肩漫步中,花晨問。
「有。過去有過,被環境和時間拆散了。現在也有,就是你。」
他側臉看她,眼神無限溫柔。花晨只是羞澀地笑,沒有作答。走了幾步,花晨停了下來,細看宗舜的臉。
「讓我看看你累不累!」
她的眼瞳蓄滿了如水的月光,閃閃發亮。她很用心地看,黑眼珠亮晶晶地在宗舜的臉上打轉,看他的肩,他的眼,他的鼻樑……宗舜不由自主也專注地看著她,尤其她那一雙自始就讓他心亂神迷的眼睛。兩人對看了很久、很久,花晨才率先回神過來,臉上浮現一片紅暈。宗舜卻不放過她,追問:「你看出來我累,還是不累?」
月光把一切景物的面貌都髹漆變化了,花晨老實說:「看不出來。」
在她面前的宗舜,溫存斯文、衣履端正,並沒有他自己所謂的「狼狽不堪」的模樣。
「要見你,再累也要來。」他把小包裹交給她:「這也是我在很累的時候去買的,希望能合你的意。」
花晨遲疑該不該接受他的禮物,宗舜又說:「不要拘小節,只是不值錢的東西,而且,只是請你為我收下,以後你就知道了。」
花晨只好收下。那包裹好柔軟,好輕盈,就好像他的千般柔情,輕輕柔柔的,沒有壓力,沒有重量,只有感覺。
「下周我要去工干,兩個星期之後才回來。今晚我送你回家,散步走回去,好嗎?」
原來約見在九龍仔公園是宗舜一番細心,花晨家就在附近。花晨欣然同意,兩人又復並肩愉快同行。
「這樣在風中行走,使你想起什麼?」宗舜突有所思地問。
「飄飄欲飛,好像被放到高空上的風箏。」花晨不禁陶醉地說。
「但是今晚沒有風箏,我們來欣賞影子吧。」
這是宗舜的建議。
於是他們一路漫步,欣賞著他們成雙成對的影子,時而出現在眼前,時而倒踩在身後,別人看來十分平常,宗舜和花晨卻是心靈在互相契合著……***
花晨清早下樓,前夜甜蜜幸福的感覺還深刻得如同一靺深水一樣在她心頭拍蕩,在她的雙頰上泛著粉粉的薔薇色的漣漪。
前夜依依和宗舜在大廈門外的木棉樹下道別,宗舜擁抱了她。
她溫馴地接受了。被一個男子輕輕地擁抱入懷,輕輕地靠在他的胸膛,這是花晨畢生未有的最大震撼,最溫柔的靈撼,最迷醉的震撼。在宗舜的胸膛和手臂圍繞而成的那個溫暖的、有著她從未經驗過的男性氣味和體溫的小圈圈裡,她閉上了眼睛,全心全意體驗這神奇美妙的一切。宗舜用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髮時,她也情不自禁輕輕伸手環抱著他的身體……這一切,花晨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是她的初戀,是初戀中最初的擁抱,雖然只是短暫的時間,卻是她和所愛的男子最初的纏綿。這樣適可而止的纏綿對她來講已足夠讓她決定用自己全部的感情和生命去回報。
她幾乎整整一夜都是無眠的,即使如此,清早的她仍是愉快而清醒。
「爸、媽咪,早安!」
她向客廳中坐著的雙親愉快的打著招呼,還不知道他們正等著她呢!
「早啊,花晨。」雍昭賢不疾不徐問道:「昨天晚上送你回來的那個人是誰啊?」
花晨不禁忐忑起來,昨晚那一幕竟然讓父親看見,這樣的質問使她心慌錯愕,遲疑了一下才回答。
「是朋友。」
「我知道是朋友,交了男朋友也不讓你媽咪知道。你是我們家的老大,弟妹都拿你做榜樣,要謹慎一點哦!」
雍昭賢好像有一千個不放心,忍不住說了兩句。
花晨的臉紅通通的,無言以對。
「女孩子要謹言慎行才好,上回你去車展做的荒唐事,爸爸還沒說你呢!」
昭賢還想繼續嚕囌,珞瑤轉話問說:「花晨,你還沒告訴爸爸那個人是誰呢?」
「他叫陶宗舜,和爸爸是同業」」」
雍昭賢一聽到陶宗舜三個字只差沒有立即跳起來,他沉著臉打斷花晨的話問道:「陶宗舜?是光達汽車的陶宗舜?」
花晨看到爸爸的神色不對,大吃一驚,怯怯回答:「是啊。爸爸,你怎麼了?」
雍昭賢像一陣風衝到花晨面前,眼光犀利地盯著女兒厲聲說:「從現在起,絕對禁止你和那個姓陶的來往!記住!給我牢牢地記住!」
說完,腳步踉蹌地衝向書房,重重把門關上。
花晨嚇呆了,她從未看過父親如此震怒,更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委屈的淚水在她眼內打滾,無助的眼神哀哀投向她的母親。
珞瑤走過來,撫著女兒的頭髮,無奈地說:「花晨,這一件事非常的不妙、非常的糟。你要記著爸爸剛才所說的,盡早結束這段戀情。」
「媽咪也這樣認為嗎?」
花晨的眼淚掉下來。
「爸爸決定的事,很難改變,尤其是這件事,媽咪無法改變他。」
「究竟為什麼?」
「因為陶宗舜是光達的人。」
「爸爸對光達的積怨這麼深,是為了什麼?他和每一個光達的人都有深仇大恨嗎?」
「也不是,可是偏巧你那朋友是陶宗舜,這樣根本沒有餘地了……」
「爸爸特別怨恨宗舜?」
「那也不是……真是說來話長。」
「那又是為什麼?你們總該告訴我一個理由吧!」
珞瑤欲言又止,只得安撫女兒說:「花晨,稍安勿躁,媽咪馬上要陪爸爸去機場接人,晚上我會先回來,那時候爸爸不在,媽咪再詳細告訴你,嗯?」
花晨下意識地點點頭,遊魂似地飄回自己的房間。一進房門,就看見端端正正擺在枕邊那塊真絲布料。她把它捧起來,放在心口,用臉頰去撫觸它,嗅吻它。
那就是宗舜送給她的禮物。當昨夜她回到房間把包裝紙盒拆開,看到是一塊布料,直覺感到失望與驚異。宗舜這樣脫俗的人,竟會送她這樣傖俗的禮物,直到她看到盒內另附的一張小卡片,才知道宗舜另有所指。卡片上這樣寫:綺絲一丈,贈予佳人裁蝶衣。
好風來時,並與霞雲共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