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葉小嵐
「你逃不掉的。」芙音柔和的嗓音軟軟的,彷彿要將聽者催眠般。「而且他需要你。」
「他需要我?」
芙音點點頭,閉上眼睛。「他很高,瘦但是結實。他的眉毛很濃,使他不笑時看起來很兇猛、栗悍,像個陰沉的海盜。」
她的形容幾乎令羽蕊叫絕。她坐直了,專注又驚訝地聽著。
「他很帥,非常好看。」芙音繼續描述,聽起來像在背誦資料。「他有智能、能言善道,還有一種很吸引人的幽默感。」芙音睜開眼睛,孩子氣的臉孔突然嚴肅起來。「他有危險。」
羽蕊輕吹一聲口哨。「你真是了不得,芙音。你指的危險,是未來?幾時的事?有法子預防嗎?」
芙音又閉上眼睛,「看不清楚。他好像在一團濃霧裡。」她再次睜眼看著羽蕊。「瞧,我只能看到這麼多。」她的語氣歉然。
「哦,你「看」得夠多了。你說……他需要我?」
「你也需要他。」芙音頭往後仰,「他現在就需要你,他受了……」
一個大得嚇人的腳步聲打斷了她。這雙正由某間臥室出來,緩步穿過客廳的大腳的主人,是個身軀巨大得像頭熊的棕髮男人。他的額骨突成奇怪的角度,使他的臉形活像滑稽的卡通人物。他光裸的上身毛茸茸的,下身只穿了件印了拳擊手印的黃色短褲,兩條粗壯的腿佈滿濃密的腿毛。
他旁若無人地走進旁邊的廚房,打開冰箱,拿出各種做三明治所需的作料,然後開始靜靜的組合。羽蕊在海軍時見過好些食量奇大的男人,但沒看過一個像他這樣的。當她開始相信那個超級三明治快要倒塌下來時,他把它帶進客廳,坐在茶几旁的地板上大咬大嚼。
「巴伯,」芙音說,「你清醒嗎?」
巴伯把視線從三明治移上來,環視整個客廳,然後轉向芙音。
「我不知道。我下巴有沒有沙拉醬?」羽蕊和芙音都點點頭。「那我就是很清醒。」說完,他繼續吃。
「巴伯,」芙音柔和地又對他說,「這是我姊姊,羽蕊。」
「唔?芙蓮改名字啦?」巴伯口裡嚼著酸黃瓜,口齒不清地說,眼睛調向羽蕊,眨了眨。「咦!你不是芙蓮。」
「不是。她是我另一個姊姊。」芙音告訴他,又對羽蕊說明,「巴伯一年半以前搬進來和我們同住,他和芙蓮是同事,在同一家醫院工作。」
「很高興認識你,巴伯。」羽蕊本想伸出手,見他兩隻巨掌都抓著他的超級三明治,便對他友善的點點頭。
「我是外科醫生。」巴伯說,發出大聲的吞嚥聲,會讓人以為他把咽喉上那個骨碌碌的喉結也吞了下去。他騰出一隻手往短褲上抹一抹,伸向羽蕊。「你真的是芙音和芙蓮的姊姊?」
「如假包換。」羽蕊小心地握一下他的巨掌。但它奇異的溫和、柔軟。
「真的?」巴伯咬一大口三明治,不解地來回看著她們。「怎麼你不像她們倆長得那麼像?她們兩個像得難以分辨誰是誰。」
羽蕊莞爾。她很驚奇這人居然是個外科醫生。以他的迷糊狀看來,當他的病人還不如去看獸醫。
「也許因為我們不是三胞胎。」羽蕊說。
「還好不是,否則要辨認三個人,更傷腦筋。」巴伯滿口食物,含糊地說。
「哦,閉上你的嘴,吃你的三明治吧,巴伯。」一個聲音傳進客廳。
每個人都抬起頭。羽蕊看見一位曲線玲瓏的褐髮美女走進客廳,一件看起來很不協調的及膝睡衣覆著她曼妙的身材。她走進來時,後面拖著一件同色的睡袍,一邊揉著她惺忪的睡眼。
「老天,茜蒂,看在上帝造夏娃時也造了亞當的份上,穿上袍子吧!」芙音溫和地歎道:「凱斯可憐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人體的本能自然化學反應。」巴伯這時嘴裡沒有食物,口齒卻更模糊了。
「巴伯,我早說過別在半夜起來吃那驚死人的三明治,你不聽警告,大腦小腦吃得混在一起了吧?把自然和化學攪和在一塊了。」茜蒂穿上藍色睡袍,在她纖細的腰際打個結。
「你們凌晨一點全坐在這做什麼?」她沙啞著嗓音問,看向屋裡的陌生客。「你看起來好面熟啊。」
羽蕊不想提醒她或許看了報紙。「你好,我叫羽蕊,是芙音的姊姊。」
「哎喲,原來是你呀,」茜蒂坐在一塊松凹的椅子邊緣。「芙音說你要來,已經足足叨念了一星期。」
「我也想起來了。」巴伯接口,這時他看起來比較清醒了。他剛吞嚥下最後一口三明治。「你怎麼這麼晚才到?」
「我不知道這麼多人在等我。」羽蕊說。
她三年前來時,這裡住著另一些人。他們有的是芙音的朋友,有的是芙蓮的同事。羽蕊很羨慕芙音和芙蓮,她們總能結交到一些似乎奇怪,但都善良、有趣的朋友。
「嘿,我看到報上登著你和那個錢多多又英俊迷人的男人的照片。」茜蒂揚起一道眉毛,斜看羽蕊。「你真的是他的貼身保鏢?」
「嗯,算是吧。」羽蕊避重就輕地回答。
「哇,」茜蒂肅然起敬。「看不出來,你長得這麼漂亮,身材如此優美,幹嘛去給個花花公子當保鏢呢?」
「你認識他?」巴伯問:「不然怎麼知道他是花花公子?」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只認得醫學雜誌。」茜蒂挖苦他。
「是喲,有人十分博學多聞,特別關於花邊緋聞。」巴伯口齒伶俐起來,反諷回去。
「好了,你們兩個。」芙音說:「我們的凱斯到哪去了?」
「他今晚有個火熱的約會。」茜蒂特別強調後面五個字。
巴伯聳聳肩。「這有什麼新鮮?總有一天他會玩過了頭,得到退縮症。」
他們聽見鑰匙插進銷孔的聲音,然後門被猛然踢開來。
「曹操到了。」當一個瘦長黑髮的年輕男子踩著迪斯科舞步走入時,茜蒂極度諷刺地說。
「我真不希望由我來告訴你,凱斯,」茜蒂戲謔地說:「迪斯科狂熱早就成為過去式了。」
凱斯穿著一件綠色襯衫,扣子故意敞開了好幾顆,而黑色長褲則緊緊裡著他肌肉勻稱的臀部及大腿。他深茶色杏仁形眸子裡有一種魔鬼般的火花閃爍,對年輕女孩具有不可抗拒的狂野吸引力。羽蕊上次來時見過他。
「我看你找錯對象發忠告了,茜蒂。」巴伯淡淡地嘲弄。「你應該去告訴那些老是在垂涎他的醫學院女學生。」
凱斯走進客廳。「怎麼啦?你們都在等我嗎?嘿,原來是來了位稀客加貴客。嗨,羽蕊。」他過來熱情地和羽蕊握握手。「我沒記錯吧?」
「記女人的名字你有記錯的時候嗎?」茜蒂說。
「你好,凱斯。」羽蕊微笑。
「我看到了你的新聞。」凱斯彎下身坐在她旁邊。
「誰沒有看到呢。」羽蕊咕嚕。
「怎麼啦?那個姓沉的找你麻煩,還是佔你的便宜?那你可來對地方了,這裡……」他斜眼瞄了一下房間裡另一個男人。「巴布,來了女客,你穿個短褲就出來啦?那身怪毛也不怕嚇了人家。」
「喂,告訴過你不許叫我那個名字。」巴伯威脅地對他揮揮巨大的拳頭。
「看到沒有?」凱斯說:「這屋裡的男人會保護你。你是芙音和芙蓮的姊姊,也等於是我們的家人。」
「多謝,但是我沒有什麼麻煩。」羽蕊說。
「省省吧。」茜蒂糗凱斯道:「羽蕊沒有真本事,能去當「沉氏」這麼大的公司老闆的保鏢嗎?你和她的兩個妹妹住在一起,你最好管好你自己,免得羽蕊動手拆掉你瘦不拉幾的骨頭。」
「呦,你真的在當保鏢啊?」凱斯瞪大眼睛。
「拜託,等一下這屋裡可能有人要為我掛上一幅肖像,好朝夕恭敬朝拜了。」羽蕊告饒道。
「一個女人……我是說,一位女性從事這種行業,你得承認,實在非比尋常。」巴伯的語氣也十分敬畏。
「你們再這樣,羽蕊以後要隔三十年才來一次了。」芙音為她解圍。
「告訴我們,羽蕊,你在他身邊都做些什麼?他真的需要一名保鏢嗎?他是不是真如遙傳的那麼花?還是……」茜蒂興味盎然地問道。
「羽蕊不是來接受採訪的,茜蒂。」凱斯打斷茜蒂時,羽蕊對他感謝地微微一笑。他回她一笑,而後轉向其它人,「芙蓮怎麼還沒回來?」
彷彿回答他似的,電話突然響了。
芙音就坐在電話旁邊,她接起來,用不疾不徐的柔軟腔調說:「我知道。我正要告訴她時,其它人都跑出來了。」聽了一下,她又說:「好,我和她一起過去。」
放下話筒,她面向羽蕊。「是芙蓮,我們去醫院。」
「我們全部?」凱斯問。
「等一下,我要穿件衣服。」巴伯說。
「去野餐哪?」茜蒂向兩個男人翻白眼。「是芙音和羽蕊要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