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文 / 嚴沁
時間能幫得了他們嗎?她不知道,也沒把握。
斯年走的時候很沉默,沒多說話,更沒有允諾,他只是深深地凝望她,然後轉身便走,再也沒回頭。
斯年一直是這樣的,她早已習慣,如今,她和他之間還有什麼話說呢?等的只是一個抉擇。
一個抉擇。
蕙心仍然規律地上班、下班,明顯的,她失去了愉快的笑容,下班後她也不急著趕回酒店,有時甚至到同事家去吃一頓飯。
酒店對她已失去吸引力,只因——斯年已離去。
斯年說好到了比利時會給她一張明信片的,但,他巳離開十天,卻隻字全無,難怪蕙心情緒低落。
回到酒店,在樓下咖啡室隨便吃點東西,就步回房裡。還有兩個星期就回香港了,是不是?回香港也沒什麼好,冷寂如故,只不過是旁邊多了些人聲而已。在紐約想找個人聊天很難。
剛預備沖涼,電話鈴聲響了。
電話?可是——斯年?
她急切地衝過去接聽。
「喂——」她叫一聲,啊!她竟說著廣東話。「哪一位?我是慧心。」
電話裡的聲音比較弱,比較細微,是長途電話。
「慧心,是你嗎?」費烈的聲音。
「費烈?」慧心好意外,怎麼會是他?意外之餘又有些失望。「有什麼事嗎?」
「哎——有一點,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費烈是如假包換的老實人。「你——你好嗎?」
「我很好,兩星期後就回去,」她說:「費烈,告訴我,到底有什麼事?我家裡?或者——斯年?」
「不,不,都不是,」費烈彷彿很難啟齒,「哎——家瑞是不是來看你——你們?」
「是啊!發生了什麼意外嗎?」她緊張起來。
「不,不,只是——家瑞和文珠吵得很凶,在他從紐約回來之後。」他說。
費烈有點毛病吧?人家夫婦吵架,他為什麼這麼緊張地告訴遠在萬里之外的她?
「我幫不上忙,是嗎?」她笑起來。「至少遠水救不了近火,是不是屍
「不——我想知道,家瑞在美國見到你之後,有沒有發生什麼事?」他問。
「沒有啊!而且他是見我和斯年,是我們,不是單獨一個我。」她說。
「那就——奇怪了。」費烈哺哺自語。
「有什麼好奇怪呢?」她忍不住問,疑惑浮上心頭。「費烈,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哎——有——沒有,」他支吾著,「斯年在不在旁邊?」
「不,他回比利時教堂了,已經離開十天。」她努力用平淡的聲音說。
「哦——」他呆愣半晌。「他為什麼走?和——家瑞有關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屍蕙心被弄糊塗了。「斯年和家瑞有什麼關係?」
「不,不——哎!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費烈歎一口氣。「宮心——我聽說——家瑞和文珠的不和是因為——因為你。」
「因為我?」宮心鱉個人從沙發上隴起來,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她完全聽不槽。「費烈,你在作夢嗎?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真的,惹心,你可能不知道,但家瑞——的確是為了你。」費烈又歎息。
慧心好像冷水淋頭,整個人都呆了、傻了,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事?家瑞和文珠爭吵——因為她?
「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她像著了魔般。「我們一直是同事;是普通朋友,他和文珠——不,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對你來說是不可能,你心中只有斯年。」費烈感歎地。「可是你忽略了自己對男人的蛙力,你甚至不必笑,不必講話,那些人——已為你陷得很深了。」
「不,不,不,」她連說三個「不」字。「這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你們一直高估了我,而我——其實是平凡的,真的,這——不關我的事。」
她覺得自己冷汗直流,寒粟不已,她真是——吸引了身邊的每一個男人?不,不。
「當然不關你的事,只是苦了一些男人和他們的太太,」費烈像開玩笑,卻又絕不是開玩笑,「慧心,我不知道你願不願做一點事?」
「當然!只要我力所能及。」她立刻說:「文珠是我的同學兼好朋友。」
地非常傷心,情緒也很低落,」費烈又透長氣,「也難怪她,她說——先是斯年,後是家瑞,她懷疑自己,對自己失去一切信心。」
慧心心靈巨震,是啊!先是斯年,後是家瑞,那都是因為她而起的,斯年原也是文珠的朋友——上帝,天
知道她絕對無心的,事情怎麼這樣巧?先是斯年,六年之後,文珠的丈夫也——
啊!這是怎麼一回事?上帝對她的懲罰?
「費烈,你告訴我該怎麼做,我會盡一切力量。」她有種想哭的感覺,但她知道她不能,尤其是現在。「甚至——如有需要,我可以立刻趕回香港。」
「不,你不用回來,我們知道你正在實習,而且——文珠現在好激動,你不適合見她。」費烈立刻阻止她。
「那——我能做什麼?」她想哭。
文珠怎麼會是這樣的女人呢?她真的不甘心。
她盼望的只是斯年一個男人,只是一個,全世界任何男人都不在她眼中,即使比斯年更好的。
她愛斯年,只愛斯年。
「我覺得——你最好打個電話給家瑞,打去公司找他。」他說:「你跟他談談,讓他清醒清醒,讓他知道他只是在作夢,不可能有希望的。」
「但——這不是會傷了家瑞?」她輕聲問。
「但也救了他,救了文珠,救了他的家庭。」費烈低聲說:「我知道你定會做得恨好,因為你是蕙心。」
「我也做過許多錯事。」她對自己搖頭。
「那只是感情方面。」他說,肯定地。「除了感情,任何事你都能處理得很好。」
「但這事——有關家瑞和文珠的感情。」她歎息。真是作夢也想不到事情會弄成這樣。
「與你的感情無關,是不是?」他笑了。
「那——我該對他怎麼講?」她有點害怕。家瑞——畢竟是好朋友,又曾是她的上司。
突然之間,她想起斯年的懷疑,斯年——啊!斯年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什麼?上帝。
「隨便你,你一定會講的,」費烈說,「家瑞怎麼這樣傻?明知不可能的。」
突然間,慧心有點同情家瑞了,家瑞明知不可為而·為,這豈不是和她與斯年之間相同?
斯年——是否也是明知不可能呢?
莫名其妙地,她情緒也低落了。
「好,我會做,」她吐一口氣,「幾小時之後,我打電話去公司找家瑞。」
「你一定要說服他,令他清醒。」費烈強調。
「我會盡力。」她說。
「哦——斯年為什麼回比利時?」他突然想起。
「原因——不少,最重要的是——他克服不了心中的矛盾。」她說:「是我鼓勵他去的。」
「慧心——」他覺得意外。
「是我的,自然屬於我,」她似乎看透了世情,「不是我的,強求又有何用?」
蕙心終於打了電話給家瑞。他原是個沉默的人,從來不表示自己的恩想、意念。這一次,他竟坦然承認了一切,這令素心——即使原巳知情,也更慚愧、更不安。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但當我發覺時已泥足深陷,無法自拔。」家瑞說:「我內心非常痛苦、矛盾。」
慧心啞然。
叫她說什麼呢?在這種情形下她實在無話可說,她作夢也想不到家瑞——她對他甚至比其他朋友都冷淡。她常常忽略他的存在,因為他太沉默。
「我明知是走向一條死胡同,我永遠也走不過去,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如不走會更痛苦。」
慧心依然無言。
「我是活該,文珠有理由生氣,有理由罵我,甚至有理由提出離婚;但,慧心,我真不是存心把家庭弄碎,真的。」他說。
「你——傻,家瑞,我們只是朋友、同事,」她勉強逼出一句話。「永遠是這樣。」
「我當然知道,我也沒有妄想過會有所改變,甚至——得到,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他痛苦的。
「控制不了也要控制,這事——由不得你,你要對家庭負責,對文珠負責,」慧心吸一口氣,「你這算什麼呢?令我永遠不能在文珠面前抬頭?為難我?家瑞,我的感覺是——荒謬。」
「我自己的感覺也是荒謬,」他似乎在苦笑,「明知無望的事,明知斯年——但是喜歡、愛一個人並沒有罪。」
「或者喜歡、愛一個人本身是無罪,」她硬著頭皮說,「但涉及第三者,傷害了第三者就有罪。」
「我知道——我無意造成目前的局面。」他歎息。
「是——文珠發現的?」她問。
「不,我自己告訴她的。」他說。
「你——你怎麼這麼做?」她啼笑皆非。「你簡直——哎!你可知道這樣會陷我於不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