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嚴沁
她機伶伶地打個寒禁。
「通常他們要的不是你這幢高級知識分子,老實說,我們不想惹麻煩,」他又說:「但令剛若不回來,我們是懲罰你們,懲罰,明白嗎。」
「他可能得不到消息。」她沉不住氣。
「不會。我對他的瞭解,就好像他對我的瞭解一樣透徹,何況,這裡有同情他的兄弟,會露給他聽的。」
「你讓同情他的兄弟去找他!」她叫。
「若你都不知他在哪兒,誰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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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在那別墅住到第三天.她開始沉不住氣。令剛依然一點消息都沒有,難道她就真面臨那想來荒謬卻絕對是事實的悲慘命運?不但她,那義父也心浮氣躁。
他的神情愈來愈陰深可怕,他愈來愈不說話,每餐吃飯見到她,可若都背心發麻。這個人像個計時炸彈,就要爆發。
可若困在二樓那房間,她已完全沒有「看戲」的心情,針已刺到肉上,她必須為自己打算。
她想,她的汽車停在街邊,警察應該發現,應該找她。愛咪也不能任她三天沒消息,是不是?他們怎麼對愛咪說的?愛咪會相信嗎?還有,令剛,他不該沒有消息。
她焦急,害怕,開始吃不下睡不著,神經拉得緊緊的,門外有腳步聲她會立刻彈起來,有甚麼消息了嗎?
從早晨失望到黃昏,暮色四合、她告訴自己,恐怕再難支持下去。
令剛只有一個條件,就是與她在一起,這一點也不過分,義父說過他通情達理,只要令剛回來,就讓他帶她走。這條件不是答應了嗎?他為什麼還不出現?
他得不到消息,那些暗中幫他的弟兄呢?有嗎?有人像周子奕般暗中幫忙嗎?
老天,她就要崩潰了。中東或日本,她簡直不能想像。
女工人又來通知她吃晚餐。
「我吃不下。」她拒絕。
「老爺請你下樓。」女工人仍站在那兒。
「不。告訴他不。我不想見到他,不想坐在他旁邊,我不吃!」她失去控制。
女工人默默望著她,沒有半絲表情。「請下樓。小姐。」過一陣她又說。
老天。這兒的人都不像人。沒有感情思想,這女工人是個重複命令的工具。
「不不不不不。」可若豁出去,她掩住耳朵。「你走。我不下樓,不。」
女工人眼中彷彿掠過一抹憐恤。再站一會兒,她轉身離開。可若透口氣,終於離開。
不到一分鐘,兩個大漢進來。「老爺請你下樓吃飯。」再重複著同樣命令。
「說過不吃,你倆聽不見?」可若叫。
兩個大漢二話不說,一左一右挾著她就走,完全不由分說。可若被放在坐了三天的椅子上。
「只是晚餐,你擔心甚麼?」義父說。
可若把臉轉向一邊,根本不理他。
「看來我似乎有些估計錯誤,」他陰側側的。「你並不能讓他回來,嗯。」
「你答應他條件了嗎?」她忍不住叫。
「他根本沒跟我提條件,避不見面怎麼談呢?」他說:「電影拍了一半,片場佈置工作人員全在等,損失一天比一天大。他應該知道,這些損失始終要他替我賺回來。」
「他可能沒得到消息。」
「是嗎?」他居然笑起來,好可怕的笑容,像漠然僵死的面具突然會動起來。「帶他來。」
其中一個大漢立刻退下,幾分鐘,帶回一個滿身滿臉是傷的年輕人。
「告訴這位小姐,發生了甚麼事。」他說。
那個年輕人畏懼的微微抬頭立刻又垂下去,他的聲音彷彿都受了傷。
「不關我事,是他,是剛哥打電話給我,是他打來,我不知道他在哪兒。」他呻吟著說。
「他打電話給你?令剛?」可若精伸大震。
「是——他問林小姐,我照實說在這裡,我只說了這一句,真的。不關我事——」
義父揮揮手,那年輕人被帶走。
「令剛打電話來你該高興才是,你為甚麼還打傷人?」可若瞪著那義父。
「所有的人只能忠於我,明不明白,」他做一個殘酷的手勢。「不是忠於令剛。」
「是令剛打給他又不是他打給令剛。」
「一樣。表示他們有交情。」
「你——變態。」她忍無可忍。
「告訴你,我的耐性快到了盡頭,令剛再不出現,別怪我言出必行——」
電話鈴響起,屋子裡的人都呆征一下,一個大漢立刻接聽,並交給義父。
「是他。」大漢說。
令剛的電話!可若的心都快跳出來。
不知道令剛在電話裡說了甚麼,那可怕的義父皺緊了眉頭,緊緊地盯著可若。然後一揮手給她個分機。大漢拿給可若一個無線電話,她立即聽見令剛的聲音。
「可若,可若,你聽到我說話嗎?他們有沒有為難你?」他叫。
「令剛,我很好。」她的眼淚往上湧,不。她咬著唇,不是流淚的時候。
「回來,」義父的聲音響起,像橫刀殺人的惡魔。「你一直躲著不是辦法,你知道的。」
「放可若回家,不關她事。」令剛顯然因她而衝動。「這是我的條件。」
「你的條件太多,令剛。」他居然放柔了聲音。「回來,我們之間還有甚麼不可解決?你回來,我們商量。」
「先讓可若回家。」
「放她回家我也可以隨時帶她回來,你明白的。」義父說:「我答應你們在一起就是。」
「那你——」
「回來,飛機票全買好了,那邊的景也找好,臨記也請好,別讓外景隊拖著,總是要去的。」
「我——不想拍外景,你取消。」
「沒有可能。」好嚴厲斬釘截鐵的聲音。「令剛,你別誤了大事。」
「你答應過我,上次是最後一次——」
「這次是最後一次,我答應你。」他很快地搶著說:「還有。這次讓林可若陪你去,你是不是會開心些?」
「你——」
「是。林可若小姐也去。」義父的萃音突然愉快起來。「你不會反對,是不是?明天我讓人辦好一切手續,後天啟程。」
「我——自己去,不要可若。」令剛終於妥協。「我自己去,這是最後一次。」
「林可若陪你,我心意已決。」義父笑得好開心。「你是不是可以立刻來我這兒?我們該好好的談一談,對不對。」
「讓——可若回家,我們之間的事不要扯上第三者。」令剛近乎痛苦的。
「她不是第三者,她是你最愛的女人。」義父心花怒放。「放心,我會好好待她。」
「陳炳權,你——」
「義父。別忘了我是義父。」
他的笑容在每一條皺紋上跳動,譜成一曲驚心動魄的曲子。「你甚麼時候來?」
「現在我來,我帶可若走。」令剛突然強硬起來。「你可以派人二十四小時監視我們,我保證不再躲起來。」
「你保證後天隨大隊出外景?」
「是。」
「你保證林可若一起去?」
「放過她,她甚麼都不知道——」
「你若想是最後一次,甚麼都別說,別再求,帶她上路。」義父聲音裡有明顯的威脅。「否則,沒有人擔保得她安全。」
令剛在電話裡猶豫了好一陣子,為甚麼他不願帶她一起?拍外景而已,她不是沒去過。
「半小時我到,我帶可若走。」他說。
他下了好大的決心似的。為甚麼?可若心中引起了巨大的懷疑,聰明的,她甚麼也不說,只木然坐在那兒。
叫陳炳權的義父也坐在那兒,臉色陰暗不定,對著飯桌,沒有人動筷子。屋子裡好靜.只聞大家呼吸呈,他不說話,沒有人敢出聲。
「讓大夥兒撤回來,放他進來。」他終於出聲。原來屋子四周真是布下天羅地網嗎?
「讓她走?」大漢指指可若。
陳炳權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是否多訂一張機票?」大漢又問。他彷彿是陳炳權的心腹。「通知那邊?」
陳炳權揮揮手,大漢匆匆離開。
半個鐘頭有如半世紀那麼久,門口傳來汽車聲,可若一聽就知道是令剛的吉普車。她忘我地站起來.令剛已奔到她面前,激動地一把抱住她。
「可若,對不起,是我疏忽,我——」
陳炳權輕咳一茸,可若感到令剛的震動。令剛——這麼怕那義父?
令剛慢慢轉身,一隻手緊緊地握住可若,他面對面地與陳炳權,他的義父對峙。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互相糾纏的視線卻誰也不放鬆。令剛那令千萬人著迷的俊臉是前所未有的嚴峻,還有一絲可若不能明白的悲憤。悲憤?
然後,令剛擁著可若,轉身大步而去。
義父陳炳權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止,任地們一直走出大門,上車離開。
令剛一直沒有放開可若的手,他很緊張,她感覺到他的手一直在顫抖,直到已看不見那別墅,他的顫抖仍未停止。
「沒事了,」他歉然對她喃喃說:「甚麼事都沒有了,我們安全了。」
「我們曾不安全過嗎?」她問。
「我以為他不會再讓我離開,」這銀幕上打不死的大英雄臉上的肌肉仍蹦得好緊而且青白。「他不是普通人,我見過他怎麼對付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