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嚴沁
管理處,管理員疑惑問:「外面的大漢林小姐認識嗎?」
「不認識。你最好趕他們走。」可若說。
管理員搖搖頭,不置可否。他拿微薄人工,犯不著拿命跟惡人拼,還是明哲保身好。
可若留在家裡,倒是好好睡了一覺。反正已是明刀明鎗,不必再防暗箭。
*_*_*
如常返工。
換了兩個大漢跟著,看著她回公司,他們只遠遠的望著,並不行近。
可若努力使自己集中精神工作,她不介意被人監視,只要知道令剛無恙就行了。
愛咪進來跟她交換一個眼神,她搖搖頭,愛咪瞭解的退下。這種靜,這種若無其事,是否大事爆發的前奏?
下班回家,又看見昨夜那兩個大漢,真是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監視呢。
可若不理會,當他們不存在。她故意若無其事,故意不在乎,是讓他們知道,她並不是好欺負的人。
又是平靜無事的一夜。可惜的是令剛也沒有任何消息。
談判到現在仍未成功?令剛只不過要求跟她在一起,只這麼簡單的事,為甚麼拖這麼久?
再回公司,她心中開始焦躁,拖得愈久表示愈有問題。好多次她茫然地望著電話發楞,令剛無論如何該有消息的。
放工,拒絕愛咪和幾個同事的晚餐邀請,她還是獨自開車回家。
每天街上都是這麼多車,塞得死死的,香港政府是否該控制發車牌?路這麼少,車那麼多,還無止境地增加,怎麼行得通呢?過了公主道應該好些,只要不上去沙田的天橋。
她在九龍塘的新家已在望。
轉一個彎,突然前面一部車打橫閃出,她急忙剎車,來不及了,已砰然撞上。
背後的車又跟上來,像三文治般挾住她。運氣真壞,家門前都發生這樣的事。
推門下車,剛站定,背後有人用力推看她前行,她想叫,已被塞進前面那部車裡。立刻,她意識到發生甚麼事,綁架,是不是?跟電影裡一模一樣。
她連掙扎都放棄,心裡竟有想笑的感覺———並且笑出來。一切太戲劇化。
「做戲嗎?」她忍不住問。
惡狠狠的大漢卻是一聲不出,只緊緊的挾持著她雙臂。
「是你們的大哥大要見我?」她再問。「他就是電影公司的老闆?」
沒有回答。汽車專挑不太擠的小路走,左彎右轉的,可若已完全不認識是甚麼地方了。
沒有想像中的驚駭恐懼,有點理所當然的麻木,最終他們那些人總要見她。
是一幢相當隱蔽的別墅,鐵門花園,人影閃動,和電影裡的佈景屋子差不多。兩個男人把她帶進去。
她看見一個瘦干冷漠的男人,中年以上,起碼超過六十歲。他沒有表情,眼中陰沉中有一抹仿似暴戾的神色。
他打量著可若,可若也打量他。他就是令剛背後支配著的黑手?
「坐。」他指指椅子。
「其實你打電話叫我來我也會來。」可若說。
他揮揮手,那兩個男人退下。「是嗎?你很有膽色。你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老闆?大哥大?」
「我是令剛的義父。」他說:「令剛為我工作。」
「他人呢?在哪兒?」
「沒有人知道。妳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這次他跟我們開了大玩笑。」
「既是義父,你們之間應無話不談,不應該弄成現在這樣。」
「從來沒試過,自你出現之後。」
「不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你們逼得他太厲害,他是人不是機器。」她大著膽子說。
「你說得對。如果他全心全意專注工作,不要分心這個那個,情形一直很好。」他說:「捧紅他並不容易,而且誰也不知道能紅多久,我們一定要在短時間連本帶利收回來,這並不過分.你說是不是?」
「我並不知道你們之間的一切,只是眼看著令剛愈來愈紅,卻越來越沒有生活自由,愈來愈沒有人生樂趣,他工作過度。」
「時間寶貴,對我們來說時間即金錢。」
這個義父始終用一種漠然平板的語氣說話,不帶一絲感情。「他背後工作人員一大堆,大家都要生活。爭取時間重要。」
「誰都知道他只為你一間公司工作。」
「對。我們有合約。」他點點頭。「他必須在預定的時間完成工作。」
「這——與我沒有關係。」
「看來是。但因為你出現,他無心工作。而我們和外埠公司有合約,在指定的時間交不出影片,要賠巨額金錢。」
「我很少機會見到他,我自己工作忙碌。」
「是。這是事實。」他陰側側地笑一笑。「我們熟知妳的一切。但令剛因為你,心念改變,他提出太多要求,我們不能接受。」
「我不相信,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已失蹤四天,我們找不到他,所有人在等著他開工,這損失太大。林可若,你把他找出來。」
「我怎麼知道。」可若想起清水灣那個秘密的家,不,不可能在那兒吧。
「那麼請你留在這兒,他自然會出現。」他又笑一笑,竟看到殘酷的影兒。
「你們不能拘禁我,這犯法。」
「犯法?那麼你一定還不清楚我的為人。」他拍拍手,兩個大漢走進來。「帶林小姐上樓休息,並預備晚餐。」
「留我在這兒令剛也不會知道。」
「放心。他必然知道。」他看她一眼。
「我們也不想這麼做,事非得已。請原諒。」他從一扇門中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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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被安置在二樓一間睡房。門外並沒有人看守,她知道沒可能逃走。
她也不想逃,心中有個強烈慾望,想放眼看到這件事怎麼結束。
這和電影不同,是不是?電影女主角一定干方百計去逃走,而他們對女主角也不會這麼友善。
現實和電影還是有些不同,她想。
有沒有人知道她被人帶走呢?愛咪會找她嗎?還有令剛,他用甚麼方法知道她被捉在此?那個義父說得十拿九穩的,他憑甚麼?他們就把她拘禁在這兒?或是另有計畫?奇怪的是從開始到現在,她沒有害怕過。
女工人送晚餐上來。此地有女工人的,並非只有她一個女人。想和女工人聊幾句,忍住了,還是少惹麻煩好。
睡了一夜,居然睡得很好。早晨起來,女工人土來請她下樓吃早餐:「老爺在等你。」
老爺。自然是令剛的義父。
「睡得好嗎?」他居然這樣問。
「好在我並不選床。」她說。這算拘禁嗎?她完全沒有犯人的感覺。
「很抱歉,令剛沒有消息。」他說。
「他有消息就放我回去?」她問。「我必須工作,否則公司的人見不到我,我擔心——」
「別擔心,我們通知了愛咪小姐,」他胸有成竹。「她知道該怎麼做。」
「那麼我廣告公司的損失你要賠嗎?」她問。「如果令剛根本不知道我在這兒呢?」
「他自然會知道。你以為他是甚麼人?沒紅之前,他和這兒所有人一樣,都是街邊的爛仔。我們有我們的方式。」
「請——不要貶低他。」她皺眉。方令剛怎可能是他口中那樣的人?絕不可能。
「我說的是事實。」他淡淡的。「他跟著我長大,以前我很窮,在街邊打架生事,沒好穿沒好吃,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他和我所有的人沒有不同,只不過現在他紅了。」
「於是你要他付出代價?」
「這並不過分。我們生活在一個殘酷現實的商業社會中,凡事都要付出代價。」
「這些年他替你賺的錢還不夠?」
「沒有人嫌錢多,小姐。」他笑了。「何況大幫兄弟跟著他生活,他該明白。」
「如果——如果他一直沒有消息呢?」
「不會。你在我這兒,就算他飛到天邊也會回來。我太瞭解他。」他又笑。好自得。
「你利用他善良的心。」
「這是他的弱點也是優點,」他說:「他一定要回來,也一定要替我工作,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
很普通的一句話,可若突然覺得心寒。這男人笑裡藏刀,殺人不見血。
「如果他不肯呢?」她吸一口氣。
「他一定要肯。」他眼中又有那頗似殘酷的光芒。「否則那會太遺憾。」
「我怕你高估了我在他心中的份量。」可若是故意試探。
「是嗎?」他看她一眼,像看隻貓,看隻狗般。「最好我沒有估錯,否則——」
「你會殺了我?」
「不不,我怎會殺人?」他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臉上,額頭全是縐紋,那縐紋彷彿是一把又一把的刀。「你看了太多電影。」
「你會把我如何?」她忍不住問。這一刻,她開始害怕,這一切不是戲,不是電影。
「他回來,我會讓他帶你走,我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愛你,就成全你們。」
「他若不回來呢?」她追根究底的不放鬆。
他陰側側地大笑起來。「日本或中東,你自己選擇。」他說得若無其事。
可若咬著唇,甚麼話都說不出。她再天真再無知也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但那不是電影中的情節嗎?那些被捉回的女人被人肉販子賣去日本或中東的色情市場,一輩子也走不出生天,現實生活中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