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文 / 嚴沁
「都不是!」雅之臉上笑容消失。「我是為自己找一個藉口,也可以說——垂死掙扎!」
「垂死掙扎?」正中停住正要邁出去的腳步。「怎麼說這麼一句奇怪的話?」
「我快要沉下去了,」雅之故作輕鬆的笑。「我要試試看志文是不是我的一塊浮木!」
「奇怪的道理!」正中不懂,打開大門往外走。
雅之回到房裡洗乾淨手,娜蒂也來上工了,她已買來今天要吃的菜,匆忙的到廚房去洗、去切、去預備了。
門鈴又響起,不是志文,該是誰?
「君梅!」雅之高興的嚷。「是不是和旅行社那個西班牙混血的朱花拉斯舊情復熾?怎麼這樣久見不到你人影?」
「哪有什麼新情、舊情,像你嗎?」君梅捲起被街上積水弄濕的牛仔褲。「我來看看你今天有什麼節目,兩天沒有出大門,悶得慌!」
「你這不安於室的女孩!」雅之開玩笑的罵著:「你就要有禍了!」
「誰有禍呢?」君梅毫不在意的笑。「我看你這回逃不了莊志文的情網,他撒的是天羅地網!」
「我又不是犯人!」雅之皺皺眉。「怕什麼天羅地網?」
君梅若有所思的凝視她一陣。
「雅之,你心中還不曾真真正正發生過一些事,像發生在斯亦凡身上的一樣?」她問。
「君梅——」雅之的臉一下子變了。
「抱歉,抱歉,」君梅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就像在台北的冬天一樣。「我只是聽見一些風聲,許多人在傳說莊志文要訂婚了!」
「什麼人在傳?」雅之睜大眼睛。「不是說我吧?」
「很多人,」君梅聳聳肩。「華僑社會不大,莊志文之是視線的焦點,他最近總陪著你,聽說還安置了那群酉樓門外的乞丐,雅之,你也不能怪大家傳得厲害,莊志文從來沒有這麼熱心過啊!」
「這——多彆扭,」雅之非常不滿。「傳來傳去,萬—最後不是這樣,豈不——令人難堪?」
「只要你點頭不就行了?」君梅瞭解的笑笑。雅之咬著唇,搖搖頭又搖搖頭。
「我——答應三天後給他回答!」她說。
君梅眼睛一亮,高興得跳起來。
「那是說——雅之,他已經求婚了?」她叫:「為什麼要考慮三天?難道你還有什麼更好的選擇?」
「不——我說不上來。」雅之又搖頭。「就算我答應他訂婚。君梅。我——哦,你明白我的!」
「你真是死心眼兒!」君梅歎息。「斯亦凡到底上輩子做了什麼好事,你竟會為他癡得如此這般?」
「我想——是緣分!」雅之低下頭。
「才怪,有緣分的話會弄成今天?」君梅完全不同意。「而且——斯亦凡所作所為也太過分。尤其對你。我——我——哎,我也不瞭解,為什麼他要那樣對待你!」
「他心理不平衡——」雅之衝口而出,立刻不再說下去。「哎——過去的事也別提了!」
「那麼你是會對莊志文點頭的了?」君梅追問。她是個熱心的朋友,她比雅之還緊張。「不點頭——是跟自己過不去,」雅之輕歎一聲,也不知是惋惜?或是滿足?「志文對我實在很好,而且他本身實在是很難得的人!」
「這就對了!」君梅透一口氣。「我還——真擔心你會發傻勁兒!」
「我想——人是很卑鄙,很自私的,」雅之笑了。「當得不到最嚮往東西時,往往會抓住另一樣,而這一樣卻並非他所真心希望的!」
「這怎能說自私呢?難道除了斯亦凡,你就一輩子不嫁?」君梅不以為然。「斯亦凡在台北都失了蹤呢!」
「我知道他——」雅之說溜了嘴。
「你知道他什麼?」君梅盯著她看。「雅之,難道——你們還有來往?聯絡?」「不,只是一個地址,」雅之透一口氣。君梅是惟一的一個可以談亦凡的人,她不必再隱瞞。「我不能肯定是不是他的,但一佳兒轉交給我的,她說——可能有用!」
「回馬尼拉之前你見過林佳兒?」君梅懷疑的。「你從來沒有提起過!」
「不,是佳兒交給志文轉交給我的,」雅之說:「當時我已去機場。佳兒和志文同時去找我而碰到的!」
君梅咬著唇,沉思半晌,突然大笑起來。「天下竟有這種事,如果因為這個地址而使志文失去你,這恐怕也是天意!她說。
「不——」雅之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困難的說:「地址也沒有用。因為只是佳兒給我的,不是亦凡!」
「你這癡心的丫頭!」君梅忍不住罵。「斯亦凡那麼驕傲的男孩子,你難道還想他自動回頭,低聲下氣的來求你嗎?我告訴你,他寧願痛苦得死掉,也不會對你低聲下氣!」
「誰要他——低聲下氣了!」雅之的臉紅起來。
君梅打量她一陣,無言的歎息了。能令雅之笑,能令雅之哭,能令雅之快樂,能令雅之痛苦,能令雅之臉紅,能令雅之癡心一片的,只有亦凡,那是心理的自然反應,與任何條件無關,愛情,是毫無道理可講,也永難要求公平的!
「雅之,如果你答應了志文,下學期你就別再回台北了!」君梅再歎一口氣。
雅之自然明白君梅的意思,她們是心思相通、青梅竹馬的伴侶,她們互相實在太瞭解了。
「不回去——對我是好,但我不甘心放棄中文,」雅之說:「我念得不錯,還有兩年就畢業!」
「你自己考慮清楚!」君梅語意深長。「做了莊志文的未婚妻,稍微走偏了半步,都影響重大呢!」
「我——明白,」雅之點點頭。「但是——我怎麼會走偏半步呢?」
君梅搖搖頭,再搖搖頭。
「雅之,我問你,」她認真的對著雅之。「你能知道如果你再見到亦凡的情形嗎?」
「我——」雅之想一想,臉色變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再見到亦凡——再見到亦凡會怎樣?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什麼事都可以預測,惟獨這件不能,也許有千個可能性,也可能——哦!再見到亦凡會怎樣呢?「我不會再——見到他!」
「天下的事有絕對的嗎?」君梅說。
「但是——我們說過不再見面,」雅之癡癡的搖頭。「他說——他會永遠記住我和我們的一段回憶,因為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
「他說過不再見面,」君梅笑。「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後悔了呢?說不定他又千方百計的在找你了呢?說不定你若回台北,下了飛機第一個就見著他呢?」
「那——不可能!」雅之深深吸一口氣,別那麼多「說不定」了,假設的事永遠不可能變作真的,以亦凡的心高氣傲,還有——「我也不能忘懷他那一段——荒唐的日子!」
「那一段荒唐的日子!」君梅一個勁兒搖頭。「傻雅之,你是在自欺欺人吧?你還恨他?怨他?氣他?那一段荒唐的日子若不能被你諒解,小姐,你怎麼會矛盾、掙扎得這麼痛苦?你怎麼會把幾乎擁有全世界最好條件的莊志文拒之於千里之外?你是真的不能釋然?不能忘懷?不能諒解?」
「我——」雅之說不出話,君梅的話是一針見血,她內心裡也明白,只是不肯承認罷了!
「所以,雅之,別再回台北了,」君梅真心的說:「抓牢屬於你的幸福吧!世界上的事就是這般,你想得到這一樣,就必須完全放棄另一樣,人也相同,公平得很!沒有人能同時腳踏兩條船,否則最後溺斃的一定是那人!」
「我——會考慮!」雅之用力點點頭。
「對莊志文,你考慮了太多,」君梅笑。「為什麼對斯亦凡簡直義無反顧呢?」愛,原是義無反顧!愛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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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這是一件大事,無論在馬尼拉的華僑圈子,或菲律賓的上流社會,畢竟,莊志文家族的財勢在此地舉足輕重,莊家長子訂婚,怎能不轟動一時呢?
雅之終於答應了志文,她終於是答應了,無論如何,她是釋放了自己,在感情上!
訂婚典禮在莊家自己的新酒店頂樓舉行,雖然請的客人並不多,帖子也只發了兩百份,然而自動來道賀、來觀禮的人不計其數,這原是個錦上添花的社會嘛!
中文報、英文報都以巨大的篇幅報導,志文和雅之的照片都刊出來,照片上的志文除了原有的嚴肅、驕傲外,還有一絲勝利者的笑容。雅之卻笑得斯文、淡漠,她臉上看不出喜氣,卻有一份旁觀者的味道,也許是她個性含蓄吧!何雅之,何校長的女兒,,華僑孩子大多數都念過何校長的學校,校長的女兒,理當比別人更含蓄啦!
全馬尼拉的人都知道這件喜事,全馬尼拉的人也都看見報上的消息和照片,誰都說是郎才女貌,天作主合,不是嗎?即使不認識他們的人,即使一些看英文報的外國遊客,即使一些從香港來的旅行團,即使——公海上獲救的台灣貨輪船員,聽見消息,看見報紙的人都由衷的祝福他們,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