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情在深時

第42頁 文 / 嚴沁

    「好!這一次約君梅,我也另外約幾個朋友,」他又接著說:「下次——只有你和我!」

    雅之不能回答,下次只有你和我,那豈不是把他們變成事實?在馬尼拉的華僑社會是那麼保守,他又是那麼出名,她該怎麼做?

    「你說過,不會勉強我!」她令自己強硬一些。「我需要多一些時間!」

    「我沒有勉強你,但我需要機會,」他說。大概只有念醫科的男孩子談到感情才這麼理智吧?

    「雅之,除非你一開始就否定了我!」

    「我——」她說不下去,不是一開始就否定他,是根本沒接受過他。

    「我也說過,不必怕我的家族,你根本不必考慮這一點,只考慮我個人就行了,」他握住她在桌上的手。「你告訴我,對我個人你有意見嗎?」她搖搖頭,再搖搖頭。然而沒有意見也不表示喜歡,更不表示接受,這莊志文怎麼想的呢?「這就行了!」他露出微笑。「雅之,你相信我,只要你不討厭我,對我個人沒有意見,其他的就靠我自己的努力。我的真誠加上我的決心,我深信我會成功!」

    真誠加決心?然而感情呢?感情呢?他完全不懂感情嗎?天下有人是不懂感情呢?或是不重視?

    雅之心中歎息,叫她怎能接受這樣一個男孩?

    「在你以前,我不曾對任何女孩子有好感,」他又說。他是在剖白自己嗎?「我不是個隨便的人,我鄙視那些對婚姻,對愛情不忠心、不專一的人。從小我就告訴自己,除非不喜歡女孩子,否則那個女孩子就是我一輩子的目標,永不改變,至死方休。我也絕對相信我做得到!」

    「我信,」雅之輕輕吐出兩個字。「但是你這種專一,你這種永不改變,至死方休,也需要對方的同意嗎?」

    他呆怔一下,立刻鄭重的說:「我說過,我的真誠加上決心,我有信心令對方同意!」他緊緊的盯著她。「長久的相處,感情自然會生長!」

    感情——也不一定是愛,對嗎?在這種情形下有些女孩子或者不再追究這問題,卻絕不是雅之,這個念中文,偏激,固執,卻一心追尋真愛的女孩子。志文說的也未必不對,許多人不這麼相處一輩子嗎?不幸的是他找錯了對象,固執的小雅之!

    「時間可以證明你的理論,」她淡淡的笑,她知道自己將面臨可能永不休止的追求,但她不擔心,因為她已肯定知道,無論再過多久,無論世界怎麼改變,她永不會接受他,他們是兩種絕對不同型的人,在一起不可能有幸福。「這是不需要爭辯的!」

    「爭辯?你不同意?」他好意外。

    「不是同不同意的問題,」她又笑。「我只是好奇,因為我從來沒碰到過像你這麼有信心、有把握的人!」

    「我不否認我的特殊,」他真是驕傲。「信心是從小培養來的,我從沒失敗過,而且絕不因為我的家族!」

    「我在想——志文,你受得了失敗的打擊嗎?我是說萬一失敗!」她笑著問。

    他真的呆住了,失敗的打擊?他會失敗?

    「你是指——哪一方面?」他問。神色特別。

    「任何一方面」她說。越來越顯得輕鬆了。

    「我——想像不出,」他沉吟半晌。「事實上,我相信——不會有這種可能!」

    「志文!」她真摯的抓住他的手搖晃一下。「我當你是朋友,所以我才告訴你,天下沒有絕對的事,成功與失敗有時也不是個人能控制的,你應該有各方面的考慮,否則——萬一的話,我怕你受不了!」

    「我會考慮你的話,」他皺皺眉。「不過我仍然相信不可能有失敗的機會!」

    「你很固執,很好強,有人告訴過你嗎?」雅之問。

    外表看來他是個深沉的人,實際上他很幼稚,也許自小生活在溫室中,他不曾真正經歷過生活,也沒有受過任何打擊,他的經驗多半來自「我想」,「我以為」,事實上他可能不堪一擊——

    雅之暗暗吃驚,他不堪一擊卻又這般剛愎自用,以後——她不敢想,那將是怎樣的場面?她該及早抽身,不能再拖,再敷衍下去了,是嗎?是嗎?

    「志文,我——」

    「雅之,我送你回去,」他招來侍者付了賬。「從明天開始讓我來安排我們整個暑假的時間,相信我,我一定會令你滿意的!」

    雅之站起來,她沒有機會再說下去,或者——明天再說吧!但願明天不會太遠!

    亦凡在黑房中又默默度過了一個月,整日與他為伴的是顯影藥,定影藥,是藥水的溫度,是加多一點藍,是減少一點黃,是自動射映機的操作,在他的同事眼中他似乎已變成機器的一部份,他卻依然沉默不語。

    他的頭髮更長,未經清理的鬍鬚也更濃,更嚇人,他全不在意,任人在一旁竊竊私議,他依然我行我素,除了工作,他甚至已無自我。

    炎熱的下午,台北盆地附近氣溫已高達三十七度,沒有一個人不熱得喘息,無可奈何的對著驕陽乾瞪眼。黑房裡的溫度還是保持著適度,亦凡已把冷氣開到最大,他不能讓氣溫影響了照片的質素。

    有人在黑房外敲門,他冷著臉,不情不願把門打開,是個不輪值的同事。

    「什麼事?」亦凡的聲音又冷又硬,還有一絲不耐。

    「信!」那同事見慣了他的冷漠,不在乎的把信扔在他手上。「你的!」

    有幾秒鐘的意外,亦凡走出黑房,迅速的打開信封,第一次他有了比冷漠強烈一些的表情。

    「誰來的?女朋友?父母」那同事半開玩笑,這個滿臉鬍鬚的傢伙居然有情緒波動呢!

    亦凡沒理會他,一口氣把信看完,他的神態整個變了,他眼中光芒閃動,他拿信的手因激動而顫抖,他的每一根鬍鬚都像站了起來。

    「告訴老闆,我不做了!」他說。一轉身奔回屬於他的小斗室。

    五分鐘後,亦凡背著帆布包,手裡拎著個小旅行袋,像一陣旋風般的捲出來。

    「再見,」他第一次對人說了這麼多的話。「黑房交給你了!」

    「喂,斯亦凡,你到哪裡去?」那同事莫名其妙的叫。「就算不做也該領上半個月的薪水啊!」

    「由它去吧!」亦凡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他去哪裡?為什麼這樣激動?這麼急迫?與剛才那封信有關嗎?誰給他的信?他竟連幾千元的薪水也不要了?

    黑房裡機器操作完的鈴聲響起來,那男同事如夢初醒的奔進去,接著,一連串的忙碌,總算把亦凡未完成的照片沖洗出來。他搖搖頭,從沒碰到過比亦凡更古怪,更不可理喻的人了,說走就走,連個地址也不留下——大門的門鈴在響,可是去而復返的亦凡?

    門開處,站著儀表不凡的一對青年男女,他們後面是一位清秀,高貴的中年婦人。

    「請問找誰?」亦凡的男同事呆怔一下,怎麼今天全遇到怪事呢?他們這兒幾時出現過這麼體面、漂亮的人呢?

    「斯亦凡在吧?」瀟灑、英俊的男人問。

    「斯亦凡?」男同事本能的搖搖頭。「不,不在,他剛走,你們來遲了!」

    「剛走?他幾時回來?」那比電影明星還漂亮、新潮的女孩子問。「為什麼說來遲了?」

    「他不會回來了,」男同事攤開雙手。「他帶走了所有行李,他說不做了!」

    「什麼話?」女孩子看背後的中年婦人一眼。「他不可能知道我們要來啊!」

    「我不清楚,他接到一封信,立刻就走了,」男同事說:「請問你們是誰?為什麼找他?」

    「我們是他的朋友,我姓雷,」英俊的男人是少傑。「這位是他母親,想接他回家的!」

    「啊——」男同事不能置信的睜一睜眼睛。古怪的斯亦凡會有這樣的朋友?這樣的母親?「他走得匆忙,連半個月的薪水都說不要了!」

    「他說過要去哪裡嗎?還有,是封什麼信?」漂亮的女孩自然是佳兒了。

    「他很少說話,他是個怪人,」男同事搖搖頭,似乎幫不了佳兒的忙,十分抱歉似的。「我沒有注意是封什麼信,他看之後像——很激動!」

    「很激動?」佳兒皺起眉心。「可是海外寄來的信?」

    「不,不是!」男同事只會搖頭。「我可以肯定不是,我認得出來是台灣新出的一種郵票,還有——那封信是用英文打字機打的!」

    「哦!」少傑和佳兒對望一眼,轉向亦凡母親。「伯母,據我推測,亦凡可能找到另外一份工作!」

    「但是——哪裡的工作?」亦凡母親的眼睛紅了。「我們還可以找到他嗎?這孩子,什麼——也不肯跟我們商量一下,悶在心裡只會自苦!」

    「別擔心,伯母,我們再托人去查,去找!」佳兒安慰著,她心裡也明白,再找到亦凡是很渺茫的事了,他可是故意避開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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