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嚴沁
「還好.我們有醫生二十四小時照顧她.」
「她心臟病發?」卓依十分擔心.
「不嚴重.」陳警司淡淡地說:「你們不必擔心,剛探過他們,一切很好.」
「我能和他們通話嗎?」家傑問.
「暫時不能.」陳警司拍拍他的肩,「忍耐一下,很快就雨過天青.」
陳警司離開,他們的心情再不能像剛才那麼好,他們擔心祖母.
「嬤嬤一定很傷心,她最痛惜家俊.」家傑不安地搖頭.
「陳警司說他不會被判罪.」卓依說.
「不判罪並不代表無罪.」他說.
她呆怔一下,下意識點頭.家傑說得對,他們都看得出家俊必參與陸世龍集團其中一些事,也許不是他們一分子,卻絕對脫不了關係.不判罪並不代表無罪.
「對不起,也許我不該這麼說.」他漲紅了臉,「他是哥哥,你是嫂嫂.」
她無言.
前夜的決定雖沒動搖,離開此地之後她會從賀家人面前消失,但不必先讓家傑知道.她心意已決,不想節外生枝.
「但是──我痛恨所有不法勾當.」他的呼吸不平穩,「即使是自己人.」
「我──明白你的心情.」她吸一口.離開之後,她將永遠不見他了,這真是很──遺憾的事,無論如何,她喜歡他,她一定得承認,她是喜歡他的,「我真的明白.」
他深深地凝望她,欲言又止,十分為難的樣子.終於,搖搖頭,轉身離開.
「家傑──」她叫住他,想安忍慰他,卻又不知該怎麼說,「我希望大家都好,都平安無事.」
他眼中流過一抹感激.
「我想安靜一下,午餐見.」他上樓.
卓依坐在窗邊,望著美麗的花園.事快將告一段落,她已決定回到自己有的軌跡上,重新上路.這一段夢般的日子又精采,又迷亂,還可以說荒謬,算做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意外假期,就像「羅馬假期」那齣戲裡的公主,與英俊的記者發生一段美麗的羅曼史後再回到公主寶座上.她不是公主,只是個差點變成公主的灰姑娘.
黃昏時,女警很緊張地通知們要立刻撤離,轉換地方.
「不知道原因,上級通知.」她說.
卓依和家傑都緊張起來,難道陸世龍集團的人不顧一切地開始反攻?他將面臨怎樣的情形?像電影裡亡命的追殺/
「去什麼地方?」家傑問.
「不知道.十分鐘後有車來接.」女警說:「有同事接班,我們不陪你們了.」
「你是否弄清楚,確實是上級的通知,而不是對方的詭計?」卓依天真問.
「是我們的秘密通訊,外人不可能知道.」女警笑,「這並非做戲,沒有那麼戲劇化.」
一部美國林肯二排長禮車靜悄悄駛進花園,所有玻璃都是深色,沒人能看見車內的一切.卓依和家傑上車,車上已有前後四位便裝警員.
「陳警司呢?」家傑問.
「在那兒等你們.」兩批警員互相認識,打招呼離開.
「發生了什麼事?」卓依問.
「不知道.」警員沒有表情.
一路上他們也看不清經過了什麼地方,輾轉迂迴地,他們到了半山,那是去賀家的路.經過賀家那大廈,他們進入不遠處另一幢獨立的豪華大廈,被帶到頂樓.
正在不明白怎麼回事,他們看到陳警司,看到賀氏夫婦,看到家珍.
「家傑,卓依──」明玉張惶地迎上來,「你們終於來了,嬤嬤她───她──」
淚水不聽指揮地簌簌而下.
「嬤嬤怎樣了?告訴我,她怎樣?」家傑臉色蒼白,用力搖著母親的手臂.
「醫生在裡面,她沒事.」父親志堅比較鎮定,但神色憂慮,「暫時沒事.」
「我們進去看.」卓依衝進睡房.
醫生剛替祖母打完針,私家看護在一邊服侍著,祖母眉心緊蹙地躺在那兒,彷彿有說不完的心事.
「她剛睡著,不要吵醒她.」醫生說.
「我們──」卓依才說兩個字,床上的祖母立刻睜開眼睛,勉力叫:
「你終於來了,卓依.擔心死我了.他們告訴我家俊犯了事,被警方捉去,我不信,怎麼可能?他是最好的孩子!」祖母激動.
「不,不,不是他犯事,他只是幫警方做證人,指證犯罪的壞人.」卓依不得不這麼說,不能再剌激她.
「啊!」祖母透口長氣,整個人紓緩了,「原來這樣,嚇死我.」
「這幾天你到哪裡去了?」祖母握住卓依的手緊緊地不放,「他們把我們全家送到這兒來,又不准打電話,又不能見人,急死我了.你見到家俊嗎?」
「我──」卓依為難.
「我們見過他.」家傑迎上來握著祖母另一隻手,「家俊很好,他幫警方做完事之後就會回家,你放心,嬤嬤.」
「他這孩子就是熱心,幫警方對付壞人,不怕懷人找麻煩嗎?」祖母說.
「警方嚴密保護他,他絕對安全.」家傑搶著說,他怕祖母擔心又病發.
「要拖多久呢?我怕誤了婚期.」祖母望著卓依,「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別這麼說,嬤嬤.」家傑嚇一大跳,他看卓依一眼,她臉色古怪,不明白她在想什麼,「絕對不會耽誤,是不是,卓依?」
「警方說家俊很快會回來.」卓依只這麼說.
「卓依,別讓這件意外影響你的心情.」祖母捉得她更緊,「家俊可是對你一心一意的,你一定要做我孫媳婦,答應我.」
「是──嬤嬤.」卓依的回答很勉強,再一次騙老人家,她人中難過又不安.
「這樣我就放心了.」祖母歎一口氣,閉上眼睛,「這陣我都沒睡好覺,我要休息.」
家傑和卓依退出臥室,明玉和志堅都迎上來,家俊的事件在賀家翻起驚濤駭浪,他們這種家庭,哪兒遇過這種事呢?
「陳警司說你們也被保護.」志堅疑惑,「你告訴我,到底家俊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詳情.」家傑避重就輕,「只知警方要起訴陸世龍集團的老闆,家俊正好是他們的律師.」
「家俊會與他們同流合污?」志堅不像祖母那麼天真,那麼一廂情願.
「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他的事.」家傑說的是真話.
「卓依,你知道嗎?」
「我──」
「卓依姐更不會知道,而且我相信大哥是清白的,沒犯法,真的.」家珍搶著說.
志堅看一陣神色不安的卓依,搖搖頭,不再追問下去.
「陸世龍集團犯是什麼罪?」他問.
遠遠坐在角落聽電話的陳警司轉過身來.
「他們販毒、洗黑錢、與日本黑道勾結.」他慎重地說:「我們已經得到資料,正式拘捕和提控他們.」
「家俊──參與其中?」明玉面青唇白.
「我們不追究他是否參與,因為他答應做警方證人,幫我們指證陸世龍.另一個是他的律師樓夥伴羅渣.」
「羅渣也做控方證人?」家傑問.
「他被我們秘密引渡回香港,他帶回一牛皮紙袋的重要證物,那就是陸世龍集團一直在找尋的對象,一直掌握在賀家俊手上的.」
「並不在家俊的保險箱內.」家傑本能地說.
「在我們搜查前,羅渣已取出並帶走.他在美國一直驚慌不安,怕有人追殺,於是向我們投案.」
「那麼家俊的車禍也是人為的?」志堅說.
「那是另一個故事.」陳警司看卓依一眼,頗有深意,「日本黑道山口組的人做的.」
「為什麼?家俊不會惹日本黑社會,他沒有麼膽大,也沒那麼笨.」明玉叫.
「事前他並不知道,知道後已太遲.」陳警司淡淡地說.
「我們可以知道詳情嗎?」家傑問.
陳警司又看木無表情的卓依一眼.搖頭.
「這是保密資料,我無權洩露.」
卓依深深吸一口氣,在一邊坐下.
「我們還要離開嗎?」家傑問.
「不必.讓你們住在一起會安心也安全些.」陳警司說:「只是委屈各位暫時不能出門.」
「我──」卓依欲言又止.
「你留下來陪嬤嬤.」明玉已當卓依是媳婦,「她最掛念你.」
「我回警署.」陳警司離開,「隨時與你們保持聯絡,很快便雨過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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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們在報上看見頭條新聞,斗大的字印著驚心動魄的消息:「億萬富豪陸世龍遭起訴,名律師賀家俊轉做警方證人.」
「轉做」這「轉」用得敏感又曖昧,做證人就證人,為什麼「轉」?莫非原本有罪?談好條件之後「轉」為證人?大家心裡都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解釋,賀家上下卻都沒說出來,志堅和明玉看來都不高興,畢竟這不是光采的事.
報紙上的報道對家俊的事也寫得很隱晦,消息是警方發出的,他們主導一切.
他們把事情瞞著祖母,每天都說些不著邊際的好消息給她聽,也一天拖一天說「明天家俊就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