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嚴沁
「這次不能只吃蔬菜沙律,我餓得腹如雷鳴.」他溫暖平和,「從中午到現在,只吃過剛才那件蛋糕.」
她從雪櫃裡拿出小排骨,又洗好切好黃芽白,煮湯,加面,最後加入搾菜絲,一大碗香噴噴的湯麵就放在他面前.
「哇,好香.」他深深吸一口氣,喜悅地吃一口,「人間美食,原來你真能做菜.」
「自己住當然要懂得照顧自己,我只會做最簡單的食物.」
「從來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面.」他孩子氣地說:「只有一次大概可以比較.那是我在日本京都旅行時吃的一碗咖喱烏冬,美味得想把舌頭都吞下去.現在又有這感覺.」
「那是因為你太餓了的錯覺.」
「不不,京都那百年老店大大有名,每天等吃一碗咖喱烏冬的人排長龍,京都無人不知,在第三街上.我是風聞而去的.」
「那麼我也可以開一家黃芽白排骨搾菜絲麵店,等一百年之後也聞名於世,人們排隊爭著吃.」
「好主意,我投資一半,我們合股.」
「一言為定.」卓依自然地伸手和家傑握一握,「以後我們是夥伴.」
兩個人都很開心,明知不會是真的,也說得興高采烈.言談之中,他們都忘了賀家人和躺在床上昏睡的家俊,像是多年老友般.
吃完麵,洗好碗,卓依又坐在他對面,已是午夜,兩人都沒有睡意.
「你和家俊──怎麼開始的?」凝定目光在她嬐上,很好奇.
「不告訴你.」她立刻說,防衛嚴密.
「我想了很久,你們的職業、你們的個性、你們的生活態度,很難有機會令你們相遇.」
「有綠千里能相會,你不明白?」她說.說了又有些怪自己,為什麼這樣說?明明是無中生有的事,愈描愈黑.
「是──也許你改造了他?」他思考一下,「家俊是(派對動物).」
「是侮辱?」
「大學生都愛這麼說,尤其留學美國的那一群.」他笑,「有點貶的意思.」
「你看得出我不是?」
「你甚至不愛打扮.」他又笑,「你穿的、用的都很樸素.」
「他沒有改變你?」
「很難.」這次她笑了,「別看我的外表,其實我對芋些事、芋些東西很固執,不論什麼人都不能改變我.」
「我看得出.」
「你看得出?」很意外,「我們之間接觸很少,我甚至不懂你的個性.」
「那是另一件事,對你,我覺得瞭解很多.」
「因為你是教授,觀察入微?」
「不,絕對不.」他總是笑,「第一,我不是教授,只是講師;第二,平日我並不懂看人,只是你──可能因為你是未來阿嫂.」
「很奇怪的事.」她彷彿很高興.
「不奇怪,人與人之間有綠分,可能我們一家人都跟你有緣分,大家都喜歡你.」
「我很受寵若驚.」卓依說真話.
「為什麼?你人這麼好,應該的.」
「不──也許你以後會明白,我並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好.」她有深意.
「不要,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只是家俊與你感情好就行了.」家傑不以為意.
她欲言又止,猶豫半晌.
「說說你眼中的家俊.」終於說.
「他──」家傑考慮著措詞,「我倆差兩歲多,但並不接近,因為我們個性完全不同.從小他聰明過人,得家人喜愛,功課又好,是父母眼中的寶貝,後來當律師,又精明,魄力過人,掙得名利地位,他是個成功的人.」
「這是外表.我希望看內心對他真實的感覺.」她要求.
「這──」他有些為難,「我並不真的那麼瞭解,他因為我們個性不合,也不接近,不像其它兄弟.我們上不同的學校,各有自己的同學、朋友,念不同系,們愈大癒合不來,見面客客氣氣,不過互相也關心愛護,畢竟是兄弟.」
她望著他有點不能置信.他的話一直都是表面的,兄弟倆竟不瞭解至此?
「他常問我要不要幫忙,可是我教育界的,兩人行業風馬牛不相及.不過我仍然感激,他是好哥哥.」
「對陸世龍與他的事,你怎麼看?」她問.
「家俊不會做壞事.」他很肯定,「因為不需要,他若要錢,家裡可支持,他沒理由做.相信這誤會很快會澄清,只要他醒來.」
「你還沒打電話去警署,也沒打電話回家.」她突然想起.
「老天.媽媽一定急壞了.」他跳起來打電話,快速地說一遍不能回家的理由.
「警署呢?」
「今晚不打,太晚了.」他看看表,「輪流洗澡,好不好?然後我們看看是否可休息一下,或者──你有與趣秉燭夜談?」
她笑起來,非常開心愉快.和家傑秉燭夜談,那麼奇妙又不思議的事!
並不真正秉燭夜談,二時多已倦極而睡.卓依倒在她的床褥上,家傑則伏在沙發墊子上,居然都睡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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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後,居然是一個艷陽天.
潮濕的天氣令牆壁流汗,地上也是濕濕的,人並不好受.
電視上一再重複的報告,傾瀉的山泥阻擋了唯一下山的路,沒有人能通過,當局請大家不要駕車外,出清理工作正在進行.
卓依打電話回公司請假,家傑今天原本沒課,他致電警署找陳警官,就是上次請他們去談適那位,重述一次卓依的遭遇.
「山路回暢通後請立刻來一次.」陳警官極重視這事件,「我會等到午夜.」
「即使午夜我們也可能下不了山.」
「隨時電話聯.」陳警官說:「我們需要卓小姐認人.」
「認人?你捉到那司機?」
「不,見面再說.」陳警說得特別.
「我想知道,卓依的警方保護還繼續嗎?」家傑十分關心.
「再談.」陳警官把電話掛斷.
家傑呆怔一陣,他不明白陳警官的態度為什麼這樣奇怪?為什麼欲言又止?為什麼急著把電話掛斷?發生了什麼事嗎?
卓依望著,他等著他的解說.
「要我們面談,他會再聯絡.」
「你的樣子──擔心什麼?」她問.
「不知道.陳警官匆匆收線,語氣特別.」他聳聳肩,「也許我敏感.」
「家裡沒有食物,山頂有家超級市場,我想去買東西.」
「一起去.」他很愉快,「還──有謝謝你昨夜收留我.」
去超級市場並不遠,他們步行上山,一路上都有暴風雨留下的痕跡──吹斷的樹、吹落的招牌、斷了的電線、吹得亂七八糟的雜物,也有不少步行的人,昨夜悶壞了,反正上不了班,出來透透氣.
他們並肩走著,保持著客氣、禮貌的距離.兩人雖談得來,實際上還是很陌生的,互相絕對不瞭解,而且她還心懷鬼胎.
「家俊以前常陪你去市嗎?」他問.
「有時.可以說很少.」她笑,笑得勉強.他又來試深她?始終他並不完全相信她,是嗎?「他忙.」
「從小他總是忙.」家傑坦然說:「大概出人頭地的人都這樣.」
「你也很傑出.」
「家俊常說我(為什麼不像我多一點),他認為我太平庸.」他聳聳肩,「個性天生,要我像他除非是另一個他.」
「絕對不是平庸,也許野心不大.」
他看她一眼,眼中有忍之色.她瞭解他.
「謝謝.」他說:「活在香港,也許像家俊那樣比較好,比較愛歡迎.」
「為什麼總低估自己?」她不以為然.
「低估嗎?」他笑起來,「或者這樣我才更心平氣和一點.」
她不敢答腔,怕講多錯多出亂子.現在她指望的是家俊快快醒轉,無論如何,好好壞壞總有個定奪.
再拖下去,她怕終有一天她負擔不了.
謊言已說得太多,雖不刻意──後果堪虞.她不相信一百次謊言變成真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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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時多,電視、電台都播出消息──山路已清理好,路已通.
家傑與卓依第一時間趕到警署,平和親切、全無架子的陳警官等著他們.
「昨天的事我們已詳細調查過.」陳警官說:「保護你的人一直在你四周,但他並不知道那出租車司機有問題.」
「他一真在我四周?我截不到出租車時他為什麼不送我一程?」卓依打趣.
「他不能暴露身份,而且他以為賀家傑會來接你.」
「偏偏我補課不能來,事情發生了,有什麼法子補救?」家傑說.
「這一本相薄記下了這些年來我們查到的一些陸世龍工作的人,請卓小姐看一看,裡面可有那出租車司機?」
卓依翻開那厚厚的一本相薄,從頭慢慢地看到最後,她搖頭.
「沒有那人,我肯定.」她說:「那是個年輕斯文但眼光有點邪惡的人.」
「陸小鳳?」陳警官很意外、很驚訝.
「誰是陸小鳳?武俠小說裡的?」
「不.他叫陸一倌,是陸世龍的兒子.」陳警官拿出另一個活頁夾,「他外號叫陸小鳳,因為足智多謀.他親自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