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嚴沁
卓依幾乎忘了這個人.王培正又約她吃飯、看戲、逛街,永遠是這樣的節目,永遠沒有變化.
她搖頭,連電話都不願回.
洗澡的時候她想,怎麼突然變了另一個人似的?今天的卓依已與昨日的不同,彷彿脫離了從前的生活軌跡,走上另一條,一條與賀家有關的路,從前的人和事已遠去.
這驚覺令她害怕,是否愈陷愈深了?是不是該抽身而出?
明天下班立刻回家探父母弟妹,立刻約見王培正,她要回到從前,否則她不知道會怎樣,只知道不能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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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才吃過午餐,她就接到家傑的電話.
「我現在在灣仔警署,卓依,他們希望你能來一趟.」他說.
「為什麼?我在上班.」本能的拒絕.
「很重要,與家俊有關.」家傑說:「我也是請假趕來的.」
「我──」
「你自己來?或我來接你?」
不能不去,與賀家俊有關,她是家俊的未婚妻,老天.
硬著頭皮告半天假,趕去警署.
發生什麼事?卓依心中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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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她的警官和藹可親,她看家傑木無表情地坐在那兒,與平日全然不同.
「對不起!麻煩你來.」警官說:「我姓陳,負責賀家俊事件.」
「那只不過是撞車.」她說.
「我們感上並不如此.」陳警官笑一笑,「賀家俊的客戶中,有一個警方注視很久的人物,他們來往密切.而你,該是賀律師最接近的人,你一定知道他們的事.」
卓依瞠目結舌.
「我──並不知道.」
「賀家俊在言談中提過陸世龍嗎?」
「從未聽過.」她審慎認真地答.她知道這個問題的重要性,「他從不與我談公事.」
「私底下,他與陸世龍也是朋友.」陳警官目不轉睛望著她.
「我真的不知.」卓依說的是真話,故坦然,「我們──拍拖不是很久就訂婚.」
她知道家傑在看她,莫名的心虛.
「陸世龍牽涉到很複雜龐大的人件案子裡,幾乎與香港人都有關,你可以慢慢回憶一下,是否聽賀家俊提過?」
「陸世龍是什麼人?」
「是個龐大組織的幕後主腦,我們幾乎可以肯定,卻苦於沒有任何證據.」陳警官苦笑,「平日他是個極低調的殷實商人,沒有任何犯罪紀錄.」
「我──真的沒聽過,也不知道.」她忍不住望賀家傑一眼,他的眼光很特別,特別得令她擔心自己露了馬腳,「他的住所你們警方人去搜查過?」
「不,不是我們.」陳警官嚴肅地說:「相信是對方的所為.」
卓依無言.
沒想過這麼簡單的撞車案件背後有這麼複雜的背景,她真的後悔極了.當晚說自己只不過車禍目擊者不就好了,不該這麼好奇又這麼莫名妙.她真的後悔,是不是現在是說清楚的時候?
「我只不過是──」她開始說.
「我們有理由相信賀家俊的撞車並非偶發事件.」陳警官嚴肅地說:「這是有計畫的一個陰謀.賀家俊有危險,那麼,你,卓小姐,相信危險已跟在你背後.」
「不,與我無關.」她嚇了一大跳,「我根本不認識那些人,什麼都不知道.」
「但你是賀家俊的未婚妻,他們和我們同樣在懷疑你是知情者.」陳警官慢慢說:「為了你的安全,我們現在開始二十四小時保護你,免得你出意外.」
「不,我不是,我不需要.」她急著叫,「根本完全與我無關,我根本不認識賀家俊──」
「是.我們絕對相信你不認識賀家俊的朋友,所以你才能平安到今天.」陳警官笑,「別害怕,相信警方能力,我們可以保障你絕對安全.」
「不不不不不,請勿開玩笑.」卓依雙手拚命亂搖,「與我無關,我相信賀家所有人比我更需要保護,他們是一家人.」
「賀家俊從到英國讀書開始就少與家人接近,很少來往,也不住一起.」陳警官又笑,「連警方都查到這些,相信對方也清楚.這半年來最接近他的就是你,你需要保護.」
卓依呆在那兒,事情怎麼變成這樣?她被牽扯進怎樣一件事中?
「對不起!卓依.」家傑第一次發言,並用同情的眼光望著她,「令你為難.」
她望著家傑,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就算她把真相說出,就算賀家人相信了她不是真的未婚妻,那個對方──陸世龍和他龐大的組織會相信嗎?
她意識到──真真正正的,她在危險中.
「我該怎麼辦?」她變了臉.
「照樣上班下班,照樣生活,一切讓警方安排,你只要合作便成.」陳警官說.
「家俊──到底做了什麼事?」她問.
「我們不知道.」陳警官說:「一切要等到賀家俊醒來才能進一步調查.我們甚至不知道賀家俊是陸世龍的朋友?或是敵人?或是他掌握了陸的什麼秘密.我們都在等賀家俊醒來.」
家傑點點頭.
是.他們在等賀家俊醒來,只有他甦醒過來,事情才可以圓滿解決.
但,若是他百醒來,衪永遠沉睡如植物人,事情會怎麼演變下去?
卓依心驚肉跳.
「從你離開警署的第一秒鐘起,你已在警方的保護下.」陳警官說:「你要若無其事地做平日所有的事,愈自然愈好.你不會看到保護你的人,但他們一定在你四周.」
「我──我」
「不要擔心,我也會幫你.」家傑溫暖的手輕輕拍她的手臂.
「有什麼事,或有什麼發現,請立刻與我聯絡.」陳警官遞過一張名片,「這是電話號碼.」
卓依與家傑一起離開警署.
卓依很沉默.是她一手把自己推進這樣的環境,她實在太多事了.
「如果你自己住害怕,可以搬進我父母家暫住,相信他們一定極歡迎你.」家傑說.
「啊──不.」她很自然地反應,「陳警官說一切照舊,他們會保護我.」
「我們應該相信警方.」家傑笑.又恢復了平日的自然、親切,「但是看了太多電影,警方的保護總是比壞人遲了一步,是不是?」
「這件事有壞人?」她再問.
家傑呆怔半向,摸摸頭髮,又笑.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他說:「家俊和我並不接近,只不過問中通通電話,就好像陳警官說的,他與家人很疏離,也許這是他的個性.但是他事業成功,在他的圈子裡,他享負盛名,也賺很多錢,他才三十歲已擁有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其它的──和你一樣,我真的不清楚.」
「他怎麼會這麼古怪呢?他孤癖?」她問.
「這個問題你該比我清楚.」他笑.
「啊──我並不覺得.」她嚇了一跳,又說錯話,幸好他沒注意,「他待人接物──誠懇溫和,對──對我很好,只是這樣.」
她極不自然,她對賀家俊根本一無所知.
「相信他極愛你,才會訂婚.」家傑是個坦誠的人,「以前他有很多女朋友──你一定也知道,但那些美女們都不能抓住他.」
「我──哎,不知道.」
「有駕車來嗎?」他問
「沒有,我坐地鐵比駕車快.」她看表,「我還是坐地鐵回去.」
「一起.」他笑,「我也坐地鐵來,沒有比地鐵更方便的交通工具.」
並肩往地鐵站走.忽然,他停下來.
「不如我們去醫院看看家俊,今天那腦科專家不是到了嗎?反正就在附近.」
「好──吧.」她歎一口氣,事到如今,水洗也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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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病房與平時一樣安詳,守在那兒的是另一位陌生的私家看護,家俊躺在床上的樣子與以往沒有分別.
「美國腦科專家來過了嗎?」家傑問.
「中午我剛接班時來過.」護士的年紀比較大,模樣比較冷漠,「很仔細地檢查過病人,結果還未有.」
「什麼時候有結果?」
「醫生沒有說.」
「醫生還在醫院?」
「聽他們的語氣,他到賀家去了.」
家傑望著卓依,她明白他的意思,是問她願不願去賀家大屋.她不能拒絕,家俊的事她應該最關心.
她點點頭,家傑心領神會,兩人相識相處的時間極短,卻有了默契.
從醫院坐的士到賀家.
車上兩人都沒說什麼,各人想著自己的心事.在家傑面前,卓依最心虛,她始終覺得家傑是最容易發現她秘密的人,盡量少說話該比較保險,沉默是金.
醫生並不在賀家,他們一家人卻全聚在大廳,好像在討論什麼.
「美國專家來過.」賀志堅立刻說:「他說家俊的情況並不樂觀.」
「什麼意思?」家傑皺眉.
老祖母已拖著卓依的手,親熱地安排她坐在她身邊.
「正式報告還沒出,他觀察所得,壓著神經的瘀塊太大,而那部位不能開刀,太敏感,刀沒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