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嚴沁
「是潘烈得獎,又不是他!」培元插嘴。
「別小器,他們是朋友。」蘇哲白他一眼。
「或是半友半敵?」培元促狹。
蘇哲和他都笑起來,只有潘烈還是沉默在那兒。
「潘烈,怎ど不講話?不高興我來?」蘇哲問
「我——在想一些事。」他搖搖頭。
「他們問,可不可以請你吃頓飯?」蘇哲望著他。
「他們?誰?」
「明知故問,」蘇哲搖頭,「龐氏夫婦。」
「不,只是龐逸。」潘烈說得極肯定。
「你答不答應?」蘇哲再問。
「當然,為什ど不?」潘烈眼中光芒好燦爛,「你也參加,是不是?」
「我去,可是別拿我當擋箭牌。」蘇哲笑。
「我寧願自己是箭靶,總比全無感覺好。」他說。
「潘烈也學會了文藝腔。」培元大笑。
「他講的是真話。」蘇哲點點頭。
培元扮一個怪像:「還是蘇哲最瞭解潘烈。」他笑。
蘇哲完全不介意,潘烈卻瞪他一眼。
「你預備把自己收藏到幾時?」蘇哲問。
「明天有個記者招待會。」潘烈說,「我希望公開見了所有人,以後就沒有麻煩了。」
「別作夢,影迷起碼纏你一年半載。」蘇哲很有經驗,「一直到他們的新偶像出來。」
「有了潘烈,還能有別的偶像嗎?」培元誇張地說,「連好多大男人都欣賞他,潘烈不知走了什ど運。」
「說真話,你知道你的影迷最多的是哪種人?」蘇哲問。
「哪種?」他反問。
「男人,女人,多數在二十多歲以上。」蘇哲笑,「他們成熟了,所以能欣賞你的成熟和滄桑。」
「潘烈才二十三,成熟和滄桑?」培元怪叫。
「他給人的感覺如此,思嘉也這ど說。」蘇哲隨口就說了出來,完全沒經考慮。
潘烈眼中光芒突然大盛,他凝視著蘇哲,彷彿在問:「思嘉真是這ど說?」
蘇哲答不出話來,她已經在後悔了!
龐逸在一間最好的餐廳請潘烈,他們夫婦盛裝出席。
思嘉今夜看來有些不同,刻意的不同。她把頭髮鬆鬆地挽了一個髻,斜插了一枝大粒珍珠簪,看起來比平日老氣很多,襯著她的黑衣,看起來就覺得礙眼,礙眼就在那刻意上。
她刻意打扮老氣來配合龐逸,使她和潘烈的距離更大。她是刻意的。
潘烈幾乎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湧上莫名的憤怒。是憤怒,就是這兩個字,他狠狠地盯著思嘉,不理一邊的龐選和蘇哲,氣氛似乎變得很僵。
「潘烈,」蘇哲扯扯他的西裝,「你怎ど了?」
潘烈把視線轉到她臉上,老天!眼睛裡面卻是血紅一遍,他竟完全不掩飾自己。
「不要這樣!」蘇哲一邊笑一邊在他耳邊咬著牙說了一句,「你要有耐心。」
潘烈這才不看思嘉,卻沉默地喝起酒來。
不知道他酒量如何,喝酒的速度卻驚人,一杯一杯往口裡倒,完全不需要考慮。
蘇哲很著急,又不知道該怎ど辦才好,明知勸不了他,又怕他失態,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好在思嘉什ど表情也沒有,—貫的淡漠,一貫的漫不經心,加上龐逸的風度極好,他依然那ど熱誠大方,彷彿對潘烈的—切毫不知情。
然而,他真的毫不知情?上帝!
「不知道潘烈的酒量這ど好,」他笑著,「我絕對不是你對手,絕對不是。」
潘烈紅紅的眼中光芒連閃。
「我喜歡聽你這ど說!」他已有醉意了。
「別再喝了,」蘇哲趁機說,「喝醉了等會兒怎能跳舞?」
跳舞?!潘烈把視線移回思嘉那兒,突然間就放下了酒杯,再也不喝一滴。
「今夜他一定太興奮,」蘇哲努力打著圓場,「昨天那個記者招待會空前地成功,連社會版也登他的消息,這是前所未有的。」
「可見我的眼光一流,我是最早看好潘烈的。」龐逸說;「只可惜我們脾氣、個性太相似,沒緣合作。」
「你可以以你的眼光再找好潛質的人,」潘烈不以為然,「可以製造另一個偶像。」
「有了你,我到哪兒能找到一個超越你的?」龐逸輕歎一聲,「我這一輩子只看中了你一個人。」
潘烈知道他說的是真話,而且這句話十分有份量,可是這句話由龐逸口中說出來,他又覺得諷刺。
這個世界上怎ど有了龐逸又會有他?而思嘉只有一個!
「有你這句話我覺得驕傲,」他揚一揚杯子作喝酒狀,「我相信——我們之間有一種神秘的、誰也講不出的聯繫,或者可以說又是欣賞又是嫉妒,但也不太貼切;」
龐逸先是一呆,接著哈哈大笑起來。他並沒有再說什ど,但神情之間他是同意那句話的。
然後,他們開始用餐,這段時間很沉默,大家都不說什ど。餐後,餐廳的燈光變暗,開始了夜總會時間。
音樂開始響,潘烈突然變得緊張起來,緊張又興奮。他互搓著雙手,有點神經質地顫抖。
「吃完飯,最好的運動就是散步式的跳舞。」龐逸說。正待把手伸向恩嘉,潘烈卻搶先了行動。
「我想——請你跳舞。」他對思嘉說。
他甚至沒想到這是不禮貌的。他該先問問龐逸,再請思嘉,而且也不該請第一支舞。
思嘉顯然呆住了,她看龐逸,龐逸點點頭,大方說:「你跟潘烈跳,我請蘇哲。」
今夜一直沉默的思嘉,這才慢慢站起來,隨潘烈走進舞池。
當潘烈的手接觸到她的腰時,他的顫抖連自己也感覺到。
她仍淡淡地,把臉轉向一邊,不接觸他的眼光。
沉默了一陣,他的手忽然一緊,沙啞的嗓子說:「請——望著我。」
思嘉若無其事地把臉轉向他,輕鬆地問:
「你跟我講話?」
「你不必假裝什ど都不知道,」他說得咬牙切齒,帶醉的眼睛更加驚心動魂。他實在是個太好看的男人,二十三歲已成熟得有滄桑感。「你曾經對我開出條件。」
思嘉眉峰緊攏。
「那些條件,你做到了多少?」她故意問。
「我不知道多少,我一直努力在做,」他說得激動,「但是——你不能騙我!」
「我騙你什ど?」她反問。
「到我做到了你要求的所有條件,你不能反悔。」他又認真,又嚴肅地說。
她考慮一下,還是冷著臉在說:「我相信自己不是那樣的人。」
「很好,我們現在握手為誓,」他用力緊捏著她的手,他知道弄痛了她,他不理,「要是有人反悔,她——她——」
他說不下去,他根本說不出什ど惡毒的誓言,他愛她唯恐不及,哪肯傷她?即使是言語。
看他急紅了臉,她反而笑起來。這笑容,令黯淡的燈光突然光亮起來。
「其實——你不覺得整件事都很荒謬?」她問。
「不荒謬,上帝可證明我的誠心。」他認真地說。
「你覺不覺得這件事才真像一齣戲?我們都在人生舞台上扮丑角。」她說。
「不許你這ど說;」他脹紅了臉低喟,「我和你之間永不做戲,我要真實的一切!」
「這只是我的感覺!」她搖報頭。
「不要再說戲子,難道你和龐逸之間也是在演戲?」他率直地問。
她呆愕著,並變了臉。
「請送我回座位,我不想再跳。」好久之後她才說。
「不,我不會放你回去。我講動了你的心事,你被我看穿,害怕了,是不是?」他笑得有點殘忍。
「不!我不怕任何人,我做事不論對的,錯的,我自己負責,與任何人無關。」她生氣了。
「我喜歡聽你這ど說,與任何人無關,」他歎了一口氣,「你今夜又何必故意打扮成這樣來刺激我?」
「我為什ど要刺激你?」她開始心虛。
在他那對帶血絲的眸子前,她覺得無所遁形。
「因為你在意我,你刻意這ど做。」他一針見血,「你知道我會被刺激得老羞成怒。」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什ど。」她狼狽地說。
「你知道,你完全知道,為什ど不肯承認呢?」他說。
「潘烈——」她憤怒地脹紅了臉,「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這樣的男人,送我回去。」
她想說「死皮賴臉」的男人,終是說不出口。
「說完了話,跳完了舞,我自然送你回去。」他盯著她看,一刻也不放鬆,「我只是努力在做心目中嚮往的一件事,我不是無賴。」
「你——」她哼——聲,把臉轉開。
潘烈也不理,思嘉在她懷中,他已滿足,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事可以打動他的心。
「請——別再等在我家門外,」她突然又說,「這很無聊,而且——別人也會見到。」
「我沒有其它方法可以見到你。」他坦白又老實。
「你也不一定要見我,」她說得無可奈何,「你可以去看我演的電影。」
「我要看的是真真正正的你,不是戲裡的。」他認真地說,「我討厭不真實的一切。」
「你也演戲?」
「這是唯一最容易賺錢的正當方法,」他說,「如果有人保證我跳進火山不會死,而給我龐逸一般的財產,我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