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輕舟激盪

第45頁 文 / 嚴沁

    「不——」她硬生生的把自己從一個越旋越深的漩渦中拉出來。「我不是要談這件事的。」

    「好,你說,你想談什麼,」他歎一口氣。「無論什麼事,到如今——我都會依你。」

    「不,不要你依我,我只是來告訴你,因為——我考慮過了,無論如何,你該知道。」她說得很亂,她以為杜非不會懂,可是,看樣子他卻懂了。

    「那麼你就說吧,」他完全不在乎。「什麼事是我該知道而不知道的呢?」

    倩予深深吸一口氣,可以看得出來,她的內心矛盾,而且激動得厲害,她的雙手在輕微顫抖著。

    「我說這件事——只是讓你知道,」她雙手緊握,但也幫不了她什麼。「因為除了知道之外,沒有其他權利。」

    「你說吧!」他不置可否。

    她再猶豫一下,咬咬牙,說了。

    「我有一個三歲的女兒,叫百合,」她的臉色變得十分青白,眼中的光芒卻很熾熱,那是因為說起女兒的關係。「她就是——就是四年前那個孩子。」說完之後,整個人像洩了氣一樣,虛脫的靠在椅子上。她——終於說了出來。

    「一個叫百合的女孩子,」他一點也不意外。「很好,很好,女孩子總是比較聽話,比較好管教。」

    倩予挺直了身子,怎麼?難道杜非還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她再咬咬牙。「這孩子就是你讓我去打掉的那個。」

    杜非眼光一閃,還是那麼淡漠——他是沒有人性?聽見有關自己女兒的事也毫不在乎?

    「很難得你沒打掉,這幾年——難為你了!」他說。

    倩予心中的怒火直往上冒,這人簡直是冷血,他為什麼比外人更漠不關心?他——沒有人性。

    「一點也沒難為我,」她憤怒得進聲音也在顫抖。「百合個可愛的孩子,我完全不後侮生下她,是她支持我重新振作,過嶄新的生活,是她支持了我的精神和意志。」

    「很好,真的很好。」他說。

    「冷血,」她忍無可忍的叫起來。「告訴你這件事我以為——以為——你卻毫無反應,你這人——冷血、絕情、沒有人性,你——你——」

    杜非搖搖頭,再搖搖頭。

    「不要激動,倩予,」他歎息說:「你說,我該怎麼做,怎麼說才算有人性?」

    「至少——你該關心一點。」她脹紅了臉。「我告訴你這件事,可是你看來——全不驚訝。」

    「如果我太關心,你會不會以為我另有企圖?」他一針見血的。

    她呆怔半晌。

    「不,你沒有贊格另有圖謀,百合是我的,」她喘息著叫。「我生她、養她,她完全屬於我。」

    「是,那麼我是否該漠不關心一點?」他說話的語氣竟是那麼難得的心平氣和。

    倩予怔怔的望著他,不,不,他不可能是這麼深思熟慮的人,他是衝動的、急躁的,他絕對做不到心平氣和,他——他——

    「你早知道這件事?」他念頭一閃。「心穎告訴你的?是不是?是不是?」

    杜非沒有作聲,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們——你們——」倩予咬咬牙,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衝。

    心穎早就告訴他了,她矛盾、痛苦了這麼久是不是多餘的?心穎——果真如母親所說的「女孩子心軟,不可靠。」

    「慢著,你等一等,」他在背後大叫。「你別誤會心穎,她前兩天才告訴我的,她沒有惡意,真的,沒有惡意,她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倩予站在門邊,眼淚已經流下來了,她覺得委屈,又替自己不平,她來做什麼?心穎已經告訴他一切了。

    「她是鼓勵我,」他軟軟的靠在床上,剛才——他用了很多力?他也掙扎過?為什麼?「受傷以後我很頹喪,完全失去了信心和力量,她——鼓勵我。」

    「告訴你有一個女兒來鼓勵你?」她不相信。「她錯了,她該知道她自己更有力量使你振作。」

    「倩予——」他鄒眉。

    「我來錯了,我根本不該來,」她抹一抹眼淚。「心穎已經告訴你了,我來只是多此一舉。」

    「不,無論如何我很感激你來,」他說:「你別誤會心穎,她——只是當哥哥般的對我好,她——」

    「我不想知道她當你是什麼,」她硬起心腸。「我告訴你關於百合的事只是——只是想在婚前了一件心事,這件事你應該知道。」

    「了一件心事?或是使自已心安?」他問。

    「我沒有理由心不安,為什麼會不安?」她揚起頭。「你認為我做錯了事?」

    「是,」他努力使自己坐直一點。「以前是我的錯,現在是你,你竟想帶著我的女兒去嫁日本人?」

    「我不理他是什麼人,他對我好、關心我、照顧我,也愛百合,」她氣壞了,為他那蠻不講理的口氣。「這就夠了,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難道我不能關心你、照顧你?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他怪叫。

    這才像杜非,剛才的淡漠是裝出來的吧?他知道她遲早會來。

    「機會是你放棄的,四年前。」她說。

    「那怎麼算放棄?我是無能為力,」他還是大叫。「我窮無立錐之地,口袋總是空空的,你叫我怎麼抓牢機會?我連自己都養不活。」

    她吸一口氣,她自然知道這是事實,只是——只是——她說不出自己為什麼就是會硬起心腸來拒絕他。父母的反對?不,這並不重要的,真的。不再愛他?當然不是。各方面的不能適應?也不盡然,她只是——只是——啊!她只想折磨他,看今天正紅得發紫的他受挫的樣子?讓他在一邊乾著急,她好整整他?是這樣嗎?似乎是——又似乎不是,她自己也說不出來,真的。

    「不談以前,反正——我要結婚,這事絕不改變。」她靠在門上。

    「那你為什麼還來?」他臉紅脖子粗,額上青筋直冒。「你來——告訴我你要嫁給大澤英雄,你分明想折磨我,報復當年我不顧你,你——這黑心的女人。」

    「我不是報復——」

    「為求心安,是不是?自私,」他口不擇言。「好,你去嫁,我看你會不會真的心安,帶著我的女兒去嫁日本人,我告訴你,你會一輩子良心難安。」

    「杜非——我不是來吵架的,」她又氣又急,這麼變成這樣的呢?「我——我——我走了!」

    「你走,你走,我一輩子也不要見你,」他大叫。「你可惡、可恨、可卑、可——」

    倩予一出門,一個花瓶摔了出來,砰的一聲在地上摔碎了。她回頭望望,杜非痛得整個臉都歪曲了——啊!他斷了肋骨,怎能用力摔花瓶?他一定氣壞了、急壞了,他——她的心軟了,正想轉身進去,一盒糖果迎面飛來,幾乎砸到她臉上,她連忙閃開。

    「你滾,你滾——」他還在吼叫。眼淚卻已流下來,他是胸口疼痛?或是——「我不要看見你,永遠不要看見你,你這惡毒、可咒的女人。」倩予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收場,又罵又打的,杜非——她心中一陣疼痛,轉身急步而去。

    她同樣的也希望不要再見到他。

    「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特別護士急奔著過來。「杜先生怎麼了?」

    「他在發睥氣,」倩予輕歎一聲。「你最好暫時別進去,他在摔東西。」

    「是你——惹他的?」特別護士皺眉。「他是個傷者,那麼重的傷,你怎能——唉!真是。」

    特別護士不理倩予的勸告,直奔進房。杜非叫罵的聲音還是一陣陣的傳出來,她是無法忍受一個這樣粗魯凶暴的丈夫,也許是她改變了,也或者——十幾歲的小女孩時並不是真的懂得愛情?

    愛是容忍,她發覺——她無法再容忍他。

    百台的事已經解決,讓她迎接未來的嶄新日子吧!

    ☆☆☆

    還有兩天就是結婚的日子,雖說只是在法院公證券婚和在圓山飯店舉行一次親友的小型晚宴,卻也令倩予感到緊張和莫名其妙的不安。

    大澤和她都開始放婚假了,昨天晚上大澤已從東京來了,還帶來他的父母,他是很鄭重其事的。

    只是,倩予說什麼也輕鬆不起來,笑容也勉強得很,她心中揮之不去的是那天在醫院杜非發脾氣、摔東西的樣子。杜非罵她冷血、絕情,罵她是可恨、可惡、可卑、可咒的女人,她——是嗎?難道她不能帶著百合嫁給大澤?她有權這麼做的,是不是?百合是她的女兒,百合從來都不知這父親是誰,她應該很容易接受大澤,對吧?

    她呆呆的望著桌上一大束百合花,事到如今百合花還是不停的送來,她卻已無心情把花插在花瓶裡,無論如何,這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大澤安排了一次晚餐,讓雙方父母見面。這是很可笑的,四個老人家彼此語言不通,叫他們談什滅亡?當然見面是必須的,以後就是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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