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嚴沁
「有那樣厲害的女人?」治邦伸伸舌頭.
「不是厲害,是種氣氛,是感覺,是──但是她和靄可親,」她歎口氣.「在她之前,我從未見過那種女人,好獨特.」
「可引我一見?」他好奇.
「我自己都不敢去.」她笑起來.「我眼中的她也未必是你心目中的她.」
「必然一樣,我們這樣合得來.」
她暗暗搖頭.她眼中的皓白就非她能認同,他們眼光根本全不一致.
「今日傍晚要當輔警的班.」他說.
「下午將隨莫律師上庭.」她說.
「你覺不覺得我們的生活都太刻板,太正常了?」他忽然說.
「人人如此,有甚麼不好?」
「不知道,」他摸摸頭,露出一抹傻笑.「如果人人倒行逆施一次,不知世界會變成怎樣?」
「還能怎樣?毀滅咯!」
「不會如此嚴重吧!」他說.
「會.肯定的一件事是世界上好人比人多得多,如果倒行逆施,即使只是一天,世界必然毀滅,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很可怕,幸好只是我的幻想.」
「中午與我午餐,皓白知道嗎?」
「沒有特別提過.」
「要小心些,有些女孩子不喜男友與任何其他異性接近.」
「皓白不會,我有信心,」他拍心口.「皓白心如皎月,絕不沾塵.」
「我不想替你惹麻煩.」
「我知你替我著想,可是從不見你提傑仔.」
「他約我晚上見面,可惜我要趕功課.」
「可惡的功課.」
功課並不可惡,嘉芙清楚知道.如果約她的是個吸引她的──她看治邦一眼,他若約她,她不會考慮功課.她──喜歡和治邦相處的感覺.
她不會把這事告訴他,她自己知道便是,又不會影響任何人.
「其實傑仔中午可以約你.」他忽然說:「反正我們幾乎天天碰面.」
「他不是中午人.」
「甚麼意思,十午人?」
「有的人只會想到在晚上約會,」她笑.「晚上比較重要,比較正式,約比較重要的人.」
「我沒有這意思,我們──」
「我們是鄰居,」她又笑.「我是你的聽眾,專門分享你對皓白的喜怒哀樂.」
「有一天我也樂於做你的聽眾,當然希望你說的是傑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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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不在中午出現的偉傑居然約嘉芙午餐.
「治邦叫你這麼做的?」她問.
「阿邦?關他甚麼事?」偉傑愕然.「晚上總見不到你,只好中午來.」
幾乎錯怪好人.
「有非見我不可的理由?」
「有間大公司清盤,我有份做,將會很忙很忙很忙,過一段不見天日的時間,」他凝望著她.「會想念你.」
她白他一眼,忍不住為他的話笑.
「大公司清盤,宣佈破產,有犯罪的因素嗎?」她問.
「律師本色.」他捉住她手.「會不會掛著我?」
「總愛說這麼肉麻的話.」她摔開他.
「你教我說又不肉麻又能表達感情的話.」他盯著她.「給我多一點信心.」
「壓力之下不可能有信心.」
「壓力?你說我給你壓力?」他壓低聲音卻作出大驚小怪的樣子.「憑點良心.」
「是不是在你忙得不見天日時,我要買定外賣去探班?」她還是笑.
「差不多啦!」他放開她.「嘉芙,我們可不可以認真一點?」
接下來的日子,偉傑果然忙碌,除了電話聯絡,他真的沒機會出現在嘉芙身邊.嘉芙並不很掛念他.也許太容易了,便不覺得珍貴,他總在那兒嘛,又不會跑掉,但她有時也會想起他,給他個電話閒聊幾句.
他們保持著充滿望的友誼,至少他倆都這麼認為.
嘉芙也忙著學校的畢業考試.除了考試,還有其他許多事情,譬如謝師宴啦、畢業舞會啦,還有許多零星的小事.她向家鎮請准減少回律師樓的時間,反正三個月後她將全職在家鎮那兒工作,她想先把做學生最後一段時光處理得更美些.
她從教室出來,預備到停車場取車,約好了到影樓拍畢業照,她打算在照相之前先去髮型屋理髮,一生一次的紀念,馬虎不得.
停車場內,她竟看到治邦,他站在她的二手日本車邊,好像等了好久的樣子.
「幸好認得你的車,」一見她,他立刻興高采烈.「沒有白走一趟.」
「不用上班?」她意外.「不用陪皓白?」
「放自己半天假.」他說得輕鬆.「皓白去北京練習,跟教練一起.」
「你這小會計不怕老闆『炒魷魚』?」其實她想說皓白走了才想到我?但這樣說太小家子氣,她只想想便算.
「小會計也要透口氣,不能做死人,是不是?」他的話跟臉上的陽光神采完全不配合.「小會計也是人.」
「報紙上說失業率增加,沒有打工仔不擔心.」她說.
「放心,傑仔是老闆.」他笑.「能不能陪我半天?我問過傑仔了.」
看見他眼中的動人笑意,畢業照改天再拍吧!也沒甚麼了不起.
「想做甚麼?」她心頭已開始輕鬆.
「做甚麼都好!」他坐上她的車.「特意不開車來,就是等你作主.」
「這麼為難我,誰能猜到你心意.」
「我說過隨便,」他全不介意.「就算游車河,兜風都好.」
「好,就游車兜風.」她的興致也來了.「我們開到新界,反正我一點兒也不認得路,開到哪兒算哪兒.」
「好主意.」他半躺在椅背上.「出發.」
「出發?我還肚子餓呢!」
「到新界再說,香港遍地都是美食,說不定新界有更美味的食肆.」
兩個人興致勃勃地從市區向沙田進發,完全不理地,方只沿著公路向前駛.新界的發展非兩個住在香港那邊又少來新界的人所能想像,一個又一個衛星城市令他們驚歎.
黃昏時穿過海底隧道回到香港時,兩人不得不自嘲是「香港大鄉里」.
「你的車停在哪裡?」她問.
「還不想回家.」他望著她.
她也有意猶未盡之感,兩人相處融洽自然又舒服.
「這麼賴皮.」
「不許跟我說功課,再陪我一陣.」他說:「至少一起晚飯,我不想一個人.」
「你可以回父母家.」
「不,你陪我,傑仔同意的.」他說:「你一直是乖妹妹,皓白不在我真的很慘.」
「我不想又在外面吃飯.」
「不如帶我回你家?」他眼睛亮起來.「介紹我給嘉麒,給你父母認識,哈!好主意.」
「自說自話.」她笑,心裡沒有任何阻力,自然就答應了.他也沒想過帶甚麼禮物,就這麼跟著她上去.
志男和嘉麒與治邦一見如故,沒當他是客人,也沒對他特別優待──嘉芙一早表明他並非男友.大家談得十分投契,好像已認識了許久的朋友似的.
這就是緣.
一連三天,治邦下班之後都往張家跑,根本不需要嘉芙帶路.他找志男,因為愛她做的小菜.他找嘉麒,因為兩人對一個新出的電腦軟件有相同的研究興趣.張家那九百多尺的屋子是除了他上班、當輔警和回家睡覺之外,逗留得最多地方.
這情形連皓白回來也沒改變,因為他竟把皓白也帶來了.
嘉芙完全不明白,這個小小的家到底甚麼地方吸引了這陽光般好看正派的男人.皓白也常來,卻不是每次都跟治邦來.她原有小姐脾氣,嘴上不說,但看得出她嫌張家太小,令她不能習慣.除了這點,她和大家相處得很好,尤其與嘉芙.無論如何,嘉芙是她與治邦的介紹人.
「傑仔還沒忙完?還不能陪你?」每次見嘉芙單獨一人,她總是關心地問.「你跟我們一起玩.」
「我不做電燈泡.」嘉芙故意說.
「甚麼電燈泡呢?」治邦也說:「讓我們替傑仔看著你,免得你跑掉.」
「說不定是傑仔跑掉呢?」嘉芙說.
「不可能,除非世界末日.」治邦肯定得無與倫心.「我瞭解他.」
「不必你來替他保證,」嘉芙笑.「我還沒保證自己不變呢.」
「傑仔告訴我你們互相已有允諾.」
「允諾?」嘉芙不以為然.「只是向前邁一步而已.」
「邁一步已海闊天寬矣!」
時間安靜地準確前行,所有的事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嘉芙的畢業試、謝師宴已過,按著就是大家期待的畢業舞會了.
偉傑一早就說明:「你的舞伴一定是我.」嘉芙也答應了,他們也為這一生一次的盛會而預備晚裝.
但是舞會前一天,偉傑為了清查一筆十分重要的賬目而飛了去新加坡,離開前答應舞會前必定趕回來,可是時間到了,嘉芙並沒見他的影子.
嘉芙焦急地等著.一次又一次地電話打到他家、他公司、連他手提電話也沒有人接,他還沒回來?
「他趕不及回來.」來的人是穿上禮服的治邦.「他抽空通知我,他的工作比想像中複雜得多,三天後也必回得來.所以,我捱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