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文 / 嚴沁
「你想過以後嗎?」她側臉看他。
「沒有。」他搖頭。
「既然想也投想過的,又何必要現在講?」她說。
「你說得對,但——」他真是稚氣。「何,我總覺得有些不對。」
「沒有不對,除非你後悔,你認為今夜我倆做錯了!」她認真的。
「我不後悔,永不,」他連忙說:「而且——我不覺得是錯,只認為——這樣對你不公平。」
「沒想到你是這麼保守的。」她笑。「我愛你,有什麼不公平呢?」
「何——」他叫。
「不過——」她悄悄的笑。「莊,想不到我們都是這麼固執的人!」
「固執?」他呆楞一下。
「我不會躺上一個我所不愛的人的床。」她說。
他再擁緊她。
「以前對女人有成見——也沒什麼道理,」他傻傻的笑。「大概是我遇到太多不可愛的女人了!」
「其實女人可不可愛往往是因人而定」她說:「很多男人一定看我不順眼。」
「那是白癡!」他說。
「高估你自己還是高估了我?」她笑。
「真話嘛!」他說。
經過了剛才,他有了一些改變,但——也說不出什麼具體的,改變卻是事實的。
「我很想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可惜睡不著。」她搖搖頭。又捶捶炕頭。
「我很高興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他說。「真的。」
「你這樣的男人還真介意這種事?」她意外。
「說不介意是假的。」他聳聳肩。
「我想我並不真正瞭解男人!」她笑。
「那不要緊,瞭解我就夠了!」他吻她。
「我很獺,不會試看去瞭解更多的人,」她笑。「瞭解一個人已經夠辛苦了。」
「你辛苦?」他問。
「因為你很難被人瞭解,」她還是笑。「不知道是深奧?或是稚氣?」
「怎麼說又深奧?又稚氣?」他不懂。
「深奧——當然不是短時間可以瞭解的,」她慢慢說:「稚氣——就是你根本還沒定型,你自己不停的在變,我自然無從捉摸了!」
他想了一陣,微笑。
「我想我是一半一半。」他說。
「又深奧又稚氣?」她問。
「在某些事情上,我是深奧的,好像做生意,好像闖事業,」他說:「但另一方面,我是幼稚的,像感情。」
「中和一下不就行了!」她不在意的。
「你幫我中和。」他說。
「當然,除了我還能有誰?」她眨眨眼,「除了餓之外你還能有另外的女孩子?」
「不能也不會。」他肯定的。
「我可以容忍你不要我,但是不能容忍另一個女孩!」她說得一本正經。
「我不明白,這很矛盾。」他說。
「你不要我,那是因為你的獨身主義,」她慢慢說:「你有另一個女孩,卻會使我嫉妒!」
「你是會嫉妒的人嗎?」他問。很意外似的。
「當然,我是女人,而且我愛你。」她擁住他。
沉默了一陣,非常溫馨、甜蜜的沉默。
「我倒真想看看你嫉妒的樣子是怎樣的!」他打趣。
「我會殺人的!」她誇張。
「我想起了珍芳達!」他笑。「拿起了刀和槍,殺氣騰騰的很可怕。」
「要不要試試?」她問。
「這種事能說試就試嗎?」他笑起來。「得先找一個完全吸引我的女人才行!」
「明天開始你可以去找!」她說。
「不行,不行,我是個怕麻煩的人,」他搖頭;「我已經找到一個,已經滿足了!」
她仰望他一陣,輕歎一聲。」
「我覺得很快樂,很幸福。」她說。
「快樂,幸福也要歎氣?」他笑。
「只怕來得太快,太突然,這幸福會不長!」她說。也把自己嚇了一跳。
「怎麼這樣說?」他呆楞一下。
人也突然半撐著坐起來。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失措的。「我只是突然想起來,就這麼說了出來。」
「不許說這些,這是不可能的。」他叫。
「好,我不再說。」她摔——摔頭,想把那念頭摔掉。「對不起,我令你不高興。」
「不是不高興,只是害怕,」他又躺下。「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念頭呢?」
她想一想,是啊!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念頭?
「莊,我想是我下意識受了你獨身主義的影響。」她說。
「很抱歉。」他默然。
「其實——就算你獨身也沒關係啊!」她突然又開心起來。「我們可以找一個島,一人住一半,你獨身,像那一部武俠小說裡的——」
「你看武俠小說?看得懂?」他問。
「不全懂,一部分啦,」她笑。「我是看了小說改拍成的電影。」
「那倒好,我們各佔島的一半,我為王,你為後,」他也稚氣十足的,「我們去希臘吧!」
「又是希臘,人家的島肯讓給我們嗎?」她笑。
他的笑容突然凝結在臉上。
「何!明天準備,我們去旅行!」他叫起來。
「旅行?那兒?」她興奮的坐起來。
「我想想,我想想——」他也坐起來,床單滑落,兩人都半裸著上身,誰也沒察覺。「去——去——」
「去美國。」她打斷他。
「美國?」他洩了氣。「怎能去那麼一個——熟得令人生厭的地方?」
「不是去美國的大都市,是去一個擔保你沒去過的「地方!」她說:「世外桃源。」
他眼珠轉了幾轉,突然說:「仙人洞?維吉妮亞洲的?」
她呆愣半晌。她想的他怎麼知道?
「不是仙人洞,是仙人洞附近的一片高原和峽谷,」她說:「我曾為那地方著迷過。」
「哦!那片高原峽谷很特別?」他問。
「我說不出,總之,到了那裡,整個人就好像經過了過濾似的,」她說。「而且那兒沒有人跡,少有車輛,一望無垠的大草原很懾人,你不知道,那次我是迷路走進去的,剛開她有一點害怕,後來——經過峽谷出來,卻很迷戀那裡。」
「有——這樣的地方?」他問。
「真的,那種迷人是氣勢,是味道,是意境,感覺上,那兒不是人間。」她說。
「好!我們就決定去那兒,到那不是人間的地方!」他下了決心。
「那太好了,」她興奮的抱住他。「我曾告訴自己,若我再去,一定要帶自己最愛的人去享受那神氣氛,我找到了你!」
「但是——你還能找到路?」他半開玩笑的。「你上次是迷路進去的。」
「能吧!」她也沒把握,「總在二九五和三九五公路上,我想可以找到!」
「從北到南都是二九五和三九五,多少出口,多少岔路,上次的迷路是機緣,我不大相信能再找到一次。懂嗎?機緣!」
她點點頭,再點點頭。
「或者吧!」她若有所悟。是機緣?
「我們可以去紐西蘭,如何?」他想起來。「那兒也可以找到許多天然的景色,在比較落後的地方,怎樣?而且也不算太遠!」
「我想——我不再挑任何地方,」她笑。「隨緣,是不是?而且去任何地方,只要我倆在一起,不都是一樣?」
他凝望她一陣,珍惜的吻著她額頭。
她是個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女孩子,她能一下子就明白對方的心意。
「明天你起請假,我開始辦手續,而且買機票。」他說。
「好。」她微微一笑。
「有投有度蜜月的感覺?」他問。
「怎麼會呢?」她白他一眼;「跟一個獨身主義者?」
「耿耿於懷呢!」他說。
「那才不會,很享受呢!」她笑。「想想看,和一個獨身主義者的一段情,至少異於常人!」
他凝望她,不出聲。
「你心中還是很堅持的,是不是?」她微笑著說。「我看得出來,所以你會說對我不公平。」
「這是我的感覺。」他說。
「我知道,我也不介意。」她還是笑。「如果是因為我們倆今天的關係而令你有所改變,我想——那不會是我喜歡的!」
「哦——」他拖長了聲音。
「我喜歡你是一個固執的人,」她正色說:「男人要是沒有原則。那很可怕!」
「怎麼個可爬法?」他問。
「像團麵粉咯,可以任人揉來揉去,」她笑。「莊,你堅持原則,就算以後我得不到你,我也一樣會開心,真的,莊,我喜歡你的堅持。」
「你不怕把我寵壞了?」他開心的吻她。
「寵壞了也由我來收拾。」她不介意的。
他搖搖頭,再搖搖頭。「我為什麼這樣幸運呢?」他自問。
「錯了,不是你幸運,而是『愛』這個字,令所有得到它的人都覺得幸運。」她說得很好。
「我明白了。」他說:「何,我現在一點也不想睡覺,你呢?累不累?」
「不,我想散步。」她說:「現在散步——一定很有情調,很有味道!」
「那我們還等什麼?」他跳起來。
兩人都迅速的穿上衣服,然後一起步出房門。
「我們是開車到中環?或是到九龍?」他孩子氣的問。
「我們就在石澳的公路上散步!」她輕拍他。「還開車,吵人?」
是啊!他們是怕開車吵醒別人,但剛剛他們怎麼一下子忘了屋子裡可能還有其他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