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嚴沁
「你不喜歡顧家?」
「完全非親非故的一家陌生人,他們再好,也不屬於你,對不對?」
「對,就是這句話。他們再好也不屬於我,我不能天真的想從他們身上得到親情。」
「明天開始我就預備結婚的一切,我會做最稱職的六月新娘。」
「太好了。」他緊握著她的手,心中湧上一陣溫暖——這與顧家的人給他的不同:
他正走回自己的正道,是不?
再回到公司,希仁召見他。
「你能告訴我原因嗎?家傑的話不應該影響你。」希仁的話真誠又遺憾。
「我有種感覺,」傳宗忽然福至心靈,「是因為我的介入,才發生那麼一連串的事。」
希仁愕然,完全不能明白。
「我依然在公司工作,並沒有辭職,只是想——公私分明一點。」
希仁深思,眉頭皺得很緊。突然間,傳宗看見他已像個疲累的老人,與一年前剛認識他時有極顯著的不同。
「我有考慮過的。」他加上一句。
「暫時只能如此。」希仁緩緩搖頭,「曼寧說屋子裡沒有你,感覺不同。」
「謝謝你——太太。」
「收你做義子的決定不會變,你該叫她義母。」
「是!」傳宗垂下頭,心中感受激盪洶湧,淚意直往上衝。
「家儀讓我問你,週末的派對你還參不參加?」希仁回復笑容。
「一切不變。」傳宗哽咽著說。
回到辦公室,立刻接到家儀的電話。
「我很瞭解你的感受,我若是你也會這樣做,」她竟是這樣說,「我會為你照顧冬姨,保證不會再有意外。」
「真的——謝謝。」再一次感情動盪。
「晚上你和嘉文一起來吃晚餐好嗎?家裡的氣氛不大好。」
「陪——顧太太!」他就是叫不出「義母」兩個字,每次都很難對她找到一個適當的稱呼,應該有的,是不是?「不要令她難受。」
家儀彷彿呆怔一下,立刻答應。
「好,我陪媽媽。」她很乖巧,「星期六你一定會來的,是不是?」
「是,一定。下班後我仍然可以陪你看電影、吃飯、逛街,但要遲些,過了這段敏感日子。」
「我聽話,你說的一定對。」
傳宗不再為自己不辭而別而感到內疚,以希仁和家儀的態度來看,他做得正確。
心安理得的上班下班,週末到了。
他心安理得,正大光明的走進顧家,他是來參加派對的。家儀迎在花園裡,神神秘秘地對他說:
「江心月早上來過,門房不准她進來,她就大吵大鬧,沒有人理她,她然後知難而退。」
「家傑呢?他不理?」
「他還沒起床,沒有人敢通知他。大家都知道爸爸的脾氣,他說的話不能違抗。」
「其實,是不是對她太嚴厲了?」
「你還幫她?她的事你不明白,她——太多瑣瑣碎碎的事——從小到大都是,她——唉——不說她,真掃興。」
「同學都來了嗎?」
「你最早到,我知道你會最早到,」她甜甜的笑,「冬姨也在等你呢!」
「看過冬姨後,我再出來陪你。」他拍拍她肩。
冬姨幾乎完全好了,不用手杖也能走路,臉色也紅潤很多。
一見到他,冬姨就緊握他的手,十分激動。
「甚麼事?慢慢告訴我,慢慢來。」
冬姨迅速地做了幾個他不懂的手勢,他搖頭,冬姨輕輕搖頭,放棄了。
「不用急,」他用手臂圍著她的肩。「慢慢地,我一定會懂。」
「江心月?是,她不准再進顧家大門。甚麼?她會報復?與我們無關,是不是?我們不該深入顧家太多事。
她又做了一連串手語。
「不應該搬回去?不,你不明白,我知道自己做得對,我要站穩立場。義子——是,他們會這麼做,但不表示甚麼,我不會回這兒住。不會。」
冬姨急起來,拉著他的手不停搖幌,又咬牙切齒的。
傳宗令她安靜下來。
「我甚至想好了,我要接你回家。我們打算六月結婚,還有兩個月,你幫我們籌備,做主持,好下好?」
冬姨真的安靜下來,眼中卻還有一些疑惑又猶豫灼神色。
「顧家再好也不是我們的家,以後我們三個,你、嘉文和我可組織一個更適合我們的家,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
她咬著唇,猶豫著終是沒有點頭。
她對顧家有甚麼依戀?她絕對不是那種貪圖富貴的人,這種態度實在令人疑惑。
離開冬姨房間,迎面碰到曼寧。
「以後你要多回來看我們。」她忘情的捉住傳宗的手。她用「回來」,心目中早當他是自己人。
「我會。」他喜悅的,「有件事——我預備六月結婚,希望你能參加。」
「結婚啊!」她大喜,「何止參加呢?我們——希仁、我和家儀都會幫忙,太好了。明天帶準新娘來吃餐飯,我們商量一下。」
「還有——我想冬姨搬回去,很多事要她幫忙,希望你同意。」
「這——我是希望冬姨留下,我覺得自己欠了她一些東西,令她兩次受傷。但是——結婚是大事,你想怎麼就怎麼吧。」
「謝謝,謝謝。」
家儀走過來,從母親手中搶過傳宗。
「把傳宗還給我們,同學都來了。」
此刻,他被大群年輕的笑臉包圍。其中有他去年認識的,有些新的,全無隔膜的笑鬧著。他們是因家儀而接受他,他,是家儀口中親愛的大哥哥。
他們圍著泳池玩樂,天氣還算不太熱,泳池今年第一次開放,兩個菲籍女傭在服侍他們,一個男工人負責燒烤。
傳宗偶然抬頭,看見在二樓窗口站著的家傑,他對家傑並無芥蒂,自然的舉手招呼。家傑很勉強的點頭,隨即隱去。
「家傑起床了。」家儀在一旁也看到。
「要不要邀他一起玩?」
「他不會感興趣,從小就是這樣。」
「他對江心月特別好只因她帶大他?」
「應該說江心月對他特別好,因為當年她有個兒子比哥哥晚幾天出生卻夭折了,她把對兒子的愛全投射到哥哥身上。」
「那就難怪她緊張家傑。」
「也是奇怪,或者就是我們中國人說的緣分,哥哥能忍受得她的一切,說她可憐。」
「感情——是微妙的。」傳宗感慨。他對顧家各人的依戀不也很微妙嗎?
盧太太以罕有的速度從屋子裡衝出來,這麼沉得住氣的她臉色也發白。
「傳宗少爺,快跟我來,他們要帶走大少爺,老爺希望你幫忙。」她急切。
「甚麼事?他們是誰?」傳宗邊走邊問。
「CID,來了四個。」
傳宗的心往下沉,莫名的不安湧上來。
「為甚麼?」
「不知道。」盧太看他一眼,「他們為甚麼要帶少爺走?」
這也是傳宗的問題。警方人員神色慎重,甚麼話都不說,要帶家傑走是上級命令。家傑的頭髮、鬍鬚都沒有整理,一副憔悴又狼狽的樣子。
「你們沒理由帶我走。」他紅著臉叫。
「我們只請你回去問一問話,並請你證實一些事。」
「關我甚麼事呢?」他不肯走。
「一定要去,」其中一位CID說,「只是去一趟,你擔心甚麼?」
「我才不擔心,但沒有理由——」家傑把視線投向希仁,顯然瞻怯。
「我——陪你去一趟。」傳宗挺身而出。他只是不想希仁為難。
家傑臉上掠過一抹奇異的神情,低頭不語。
警察局裡,CID們重複不斷的一再追問那件講了無數次的綁架事件,問得家傑不耐煩了。
「問這麼多次做甚麼,煩下煩?」他叫。
CID們不理會他。
「如果讓你看見綁架你的人,你會不會認得?」有人問。
「可能,不知道。」他說,「上車之後我立刻就下省人事了。」
「你能確定人數?」
「三個,一定是三個。」他肯定。
「好。」有人扔出張照片。「認得他嗎?」
家傑看了看,立刻露出疑惑不安狀。
「這是甚麼意思?」
「看清楚,他是誰?」
「他不是——魏孝全嗎?」他懷疑的問。
幾個CD互看一眼,拿出另一張照片。
「這個——我不認識,」家傑搖頭,「魏孝全的照片怎麼在你們這兒?」
「對不起,今夜請你留在這兒,」其中一個彷彿是上司的人說,「有些事需要證實。」
「必須這麼做?」傳宗插口。
「放心,我們只為破案,不會難為他。」CID笑。
「家傑,需要我請律師來嗎?」傳宗認真的。
「你看著辦。」家傑有點六神無主,「回去跟爸爸商量,最重要的,我需要立刻保釋。」
「我會這麼做,我們保持連絡。」傳宗問:「他能向外打電話嗎?」
「他暫時不是嫌疑犯,他可以打電話。」
「盡快保釋我。」家傑叫。
他的神情有點失控,不知道為甚麼會這麼激動。傳宗離開時聽見他問:
「你們怎麼有魏孝全的照片?」
魏孝全是誰?他記下了這名字。
回到顧家,傳宗立刻報告了一切,希仁帶著他立刻在書房和公司律師商量。律師答應盡快去警察局把家傑保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