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嚴沁
「盧太,你練過輕功嗎?」家儀天真的問。
盧太含蓄的笑,她慎言,很得人好感。
「廚子問大小姐晚餐想吃甚麼?」她說。
「問傳宗。」家儀很自然的說,「他喜歡吃甚麼就吃甚麼。」
傳宗在盧太的視線下,突然感到窘逼。
「你為難我,家儀。」
「隨便好了。」曼寧打圓場。她心情極好,面對傳宗、家儀,她覺得這才是理想中的佳兒佳女。「清淡些。」
盧太退下,家儀扮個鬼笑臉,「盧太最適合當間諜,神出鬼沒。」她說,「由小到大,我彷彿從未聽過她的腳步聲。」
「她有教養。」
早晨起床,傳宗正預備早餐,盧太匆匆來報:
「警方派人來。」
傳宗不敢怠慢,連忙迎出來。在樓梯口那麼巧的,他遇見行色匆匆的江心月正下樓,昨夜她在顧家留宿?
江心月看見他也呆怔一下,低下頭一聲不響的就溜出大門。
在希仁書房,希仁正陪著警方人員。傳宗進來,希仁慎重的吩咐:「關上房門。」傳宗回頭關門,看見仍站在那兒的盧太。
關上門,內外隔絕,盧太那斯文的笑容消失了。
「我們懷疑這案中有內鬼。」警探說。
「啊——你們指公司裡?」希仁意外。
「總之是你們周圍的人。」警探說,「因為疑點太多,我們不能不這麼想。」
「甚麼疑點?」傳宗問。
「就是一點線索都沒有。」警探笑,「這是不可能的,再慎密,再設計得好的案件都會有蛛絲馬跡可尋,這件——全無破綻。」
「這證明有內鬼?」希仁也問。
「一定極熟悉你們周圍一切的人。」警探認真的,「由現在開始,你們甚麼都不要再說,除了你倆知道我們的進展外,決不能讓第三者知道,包括顧太太。
「她有嫌疑?」希仁忍不住叫。
「當然不。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們有懷疑的對象嗎?」
「有。有幾個,正在調查。」警探說,「我們不能告訴你們。」
「我不明白。」
「忍耐一陣,真相大白時,你或會大吃一驚。」警探笑,「因為這些調查的日子中,有些事情令我們都覺意外得不能置信。」
說著,他們看傳宗一眼。
「我?」傳宗下意識的指著自己。
警探只是笑,然後告辭。
希仁、傳宗吃著早餐,盧太服侍在不遠處。家儀也下樓參加他們的。
「剛回家,時差還沒過,不多睡一會?」希仁極體貼地對可愛的小女兒說。
「醒了就起來。」家儀望著傳宗,「前半小時我好像聽見江心月的聲音。」
「是,在樓梯邊遇見地。」傳宗隨口說。
「甚麼?」希仁的臉沉下來,「誰允許她留在這兒過夜的?」
盧太太靜悄悄的走向前,輕言細語的說:
「她自己留下的,她說陪大少,大少醉得厲害,我就由得她。」
希仁沒再出聲,雖然心裡還是不高興,但像盧太這麼斯文有教養的女人,他也不好意思再深加責備。
「以後別讓這種事情再發生。」
盧太又退回角落,臉上的表情絲毫不變,她實在是個沉得住氣的人。
「不再開你的玩樂派對?」傳宗對著家儀,把話題轉開。
「有你在—」她小臉兒一紅,「那些派對很無聊,玩完了甚麼都沒有,沒意義。」
「我覺得把年輕人的青春活力全聚在這屋子裡是一件很開心的事。」他說。
「你喜歡?」家儀驚喜,「星期六就叫他們來,他們求之不得呢。你也要參加哦。」
「是——我帶嘉文來。」
「很好,好極了。」家儀絕無芥蒂,「說了這麼久,終於可以見到。」
希仁欣慰的在一邊微笑。很奇怪,傳宗一直能給他親切、安全的感覺,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傳宗更像他的兒子。
他們倆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回家,對公司事有商有量,非常合拍。希仁由衷的喜歡這個年輕人,這種喜歡是沒法解釋的。
反而家傑,從澳門被贖回來後,他有點自暴自棄。警方不讓他外出亂跑,他就躲在臥室裡,一天到晚把自己灌醉,彷彿在逃避甚麼。
好不容易,他才出現在晚餐桌上。
「你起床了。」曼寧還很關心。
「明天我開始工作。」他摸摸未清理的鬍子。
「甚麼意思?」希仁問。
「我回公司。」他皺著眉,很不情願的說。
「回公司做甚麼?公司沒有位置留給你,你是正式辭職的。」希仁不給情面。
家傑瞼上紅一陣又白一陣。
「或者——以前是我錯。」他掙扎很久才說。
「或者?你心裡在想根本我沒錯,是不是?我不勉強你認錯,你也不必回公司。」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僵硬起來,大家都不知道該說甚麼。
「認錯也不行,你到底要逼我怎樣?別忘記我仍然是你的兒子。」他像忍無可忍。
「那又怎樣?我應該把公司讓你胡作非為,冒險投機的把公司敗掉嗎?」希仁很生氣。
「我並沒有輸。」他漲紅了臉,「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我做生意不講運氣,而是腳踏實地,真金白銀的做,付出最大誠意。」
「誠意?多少錢一斤?老實說,你今天依然站得住腳是你運氣好。現在做生意,誰不是投機冒險,否則怎賺得世間財?」
「你我想法不同,多說無益。」
「把我的基金發放給我。」家傑突然說。
希仁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驚愕的望著他,好像聽不懂他的話。
「我說——你從小替我設立的基金現在是用的時候,我——創業。」
希仁一口氣回不過來,雙眼直翻,甚麼話都說不出來的直喘氣。
「希仁。」曼寧叫。
「爸爸——」家儀跳起來奔到希仁旁邊,情急的替他撫弄胸口。「別生氣。」
傳宗下意識的想做甚麼,卻被自己制止。他知道分寸,這種場面他甚麼也不能做。
「氣死我了。」希仁終於叫,「你欠公司的錢還沒有還,還要動用基金?你想敗家?」
「我不相信我不能成功。」家傑悻悻然,「以前——只是輸運氣,我不服。」
「有本事自己創業,不要用家裡一毛錢。」希仁罵,「你這幾年敗的錢早已超過基金。我沒問你那些錢去了哪裡是給你面子,基金的事再也休提。」
「你——」家傑也漲紅了臉。
「你要做甚麼總要有個計劃,平白無故要那麼多錢,爸爸當然不放心。」曼寧插口。
「你們——你們從來沒真正相信過我,我知道,我連一個外人殷傳宗也不如。」
「住口。」希仁大叫,「不要扯到別處。」
「這是事實。他在公司出現之後,你們眼中早已沒有我這兒子,他對你們到底落了甚麼迷藥,種了甚麼蠱?」傳宗的心直往下沉,終於箭頭指向他。
「傳宗甚麼都沒做。」家儀仗義直言,「只因他的正直忠誠顯出你的——邪門外道。」
「這兒輪到你說話嗎?」家傑發怒。
「她為甚麼不能說話?她和你有甚麼不同?從今天起,那個基金改成你們兄妹倆的名字,一人一半,任何事家儀都有一半發言權。」
「你們一起來對付我?」家傑跳起來。
「昨夜江心月對你說了甚麼是非壞話?」家儀冷冷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家傑?」
家傑呆住了,他想不到家儀會說出江心月的名字。畢竟內心有愧,他頓頓腳,大步衝上樓。
「我不得不吩咐,盧太。」希仁嚴肅的,「告訴所有的人,尤其是門房,不許江心月再踏入我們顧家一步。她竟來挑撥我們和家傑的感情,這太不像樣。」
「是。我立刻吩咐。」盧太退下。
「家傑——怎麼變成這樣?」曼寧流下眼淚。
傳宗心緒不寧,在臥室裡發呆,多次無法入睡。冬姨的傷好得七七八八,已能拿著手杖走路,顧家是再也留不得,尤其今夜家傑講了那些誤會的話。
他吁了一口氣,舒服多了。不知道為甚麼,他對顧家有一份莫名的依戀,一直以來,他有太多搬回家的借口,但他都沒有提出,他是貪戀那一絲家的感覺和父母兄妹情。但——
那畢竟不是真正屬於他的。
第二天,他極早起床,在大家都還沒醒過來時,他已帶著簡單的行李回到他小小的家,這才安心上班。上班工作——目前他並未有辭退的真正理由,他付出體力心力以賺取酬勞,這一切是正大光明的。
沒有人發現他搬走,除了冬姨。他在電話裡對冬姨說:
「我已搬回家,我會來看你。」
冬姨沉默,即使想說甚麼也說不出。無論如何,他覺得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下班後,他約嘉文吃晚餐。
「想不想當六月新娘?」他問。
「為甚麼不?」嘉文欣慰的笑,「你決定了?」
「從來沒改變過與你相伴一生的決定。」
「有一段時期,我懷疑過,也擔心過,」嘉文笑得很甜,「我怕顧家把你吞噬去。現在你自動搬回來,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