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嚴沁
「經一事長一智,」思朗聳聳肩。「我不能一直頑固到底,總要有進步才行。」
食物送上來,她們一邊吃一邊聊。
「明天下班一起走?」思曼說。
「你又開始有空?」
「不。子樵要請我們晚飯,」思曼淡淡說:「只有我們倆,他還不想別人知道他已回來。」
「鬼鬼祟祟的,見不得人嗎?」
「正是見不得人。他說是避世。」思曼笑。
「不懂這名詞,怪!」
「明天說定了?」思曼問。
「我要考慮一下。」思朗謹慎起來。「不能再鬧笑話了!」
「我說過,並非故意不告訴你?」
「你也沒理由一定要告訴我,不是嗎?」思朗居然想得很開。「誰知道忽然之間我會——喜歡他?」
「感情是沒道理可講的,」思曼不以為然。「各方面的條件傅堯比他好得多,我應該選傅堯才是。』
「可是你選了子樵。」思朗極敏感。
「沒有。」思曼安定得無與倫比。「我甚至還沒有戀愛的感覺。我想我是個不夠光和熱的人。」
「你已經老了,心如止水,是不是?」思朗笑。
「那也不至於。」思曼也笑。「對子樵,我只能說我還摸不清他,更別說瞭解。」
「你們不是天天在一起嗎?」
『他不像書,翻開來就可以看得見,他把自己隱藏得很深,很深。」
「要真正瞭解他豈不是要很多耐性?」思朗問。
「是。到目前為止,我相信我還沒這耐性。」思曼很自然的。
思朗凝視她一陣,搖搖頭。
「其實我也不瞭解你,思曼。」
「姊妹根本心意相通,了不瞭解並不重要。」
「今天你一直在逗我開心。」思朗不笨。
「我是姊姊,不該嗎?」她看看表。「時間差不多,我該回公司。」
「你們的公司不是查得很嚴吧?」
「我自己負責。」思曼站起來。「多謝你的午餐。」
思朗揮揮手,思曼大步走出去。
思曼一走,思朗笑容就立刻消失,再也提不起一絲勁,連眼前的食物也失去了味道。
在那兒又坐一陣,召來侍者簽單,正待站起,她看見若有所思,若有所待的傅堯。
「你?!」她立刻又武裝起來,展開笑容。「人人都匆匆忙忙趕回辦公室,你卻站在這兒發呆。」
「剛才我見到你和思曼吃飯。」他說。
「怎?不過來?」
「不敢打擾。」他自顧自的坐下來,顯然有話要跟思朗說。
「現在又敢來?就不打擾?」
「我想——思曼可能不喜歡我過來。」他是很周到的。「她最近很忙,是不是?」
「是吧!常常不在家吃飯,我以為她和你在一起。」
「不,不是我,」傅堯連忙否認。『真的,我絕對不知道她去哪裡?」
「可是我知道,」思朗促狹的笑,帶絲頑皮。「你沒想到她可能有了新男朋友?」
「是嗎?」傅堯臉變了。「可是真的?」
「我騙你做什??」思朗笑。「你再不加把勁,我看你真的就要失戀了。」
傅堯沉默了半天,他是失神兼失望。
「思曼對你說過什?嗎?」他問。
「沒有。」思朗又笑,神色有些特別。「你想不想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誰?他住在西貢的一處西班牙別墅。」
「你——為什?要告訴我這些?」他問。
思朗聳聳肩,又攤開雙手。
「我覺得你對思曼很有誠心,是真正的好,」她說:『但這樣的事我也幫不了你,你要自己努力。」
「我明白。無論如何很感激你。」傅堯站起來。「我真的很喜歡思曼。」
「祝你成功。」思朗舉一舉杯。
傅堯告辭而去。
思朗還是坐在那兒。心中有個自責的聲音在響,她是不是很卑鄙?她這?做是不是錯了?她——不該把子樵的地址告訴傅堯,是不是?
她真是越來越矛盾了。
下午無心思工作。晚上還要去理工上課,很煩很煩。突然間她就失去了耐性。
提早下班,又打電話去學校請假。在中環逛了一陣公司,什?都沒買的空手而出。
回家吧!她總不能在街上象遊魂一樣。
思曼當然不會在,最近她總是陪子樵一起——想得這兒,她的心發燒,妒忌得不得了,恨不得跑去西貢,親自盯著他們才好。
很意外,思曼比她還早回家,正在看報紙。
「你一個人先回來?」思朗問。
「思奕加班,剛接到他電話。」思曼頭也不抬。
「你不出去?」
「有點累,而且可以回來陪媽媽,」思曼放下報紙。「我以為你要上課。」
「教授有事不能來。」思朗胡亂說。
看見思曼在家,她又有莫名的不安,是她拆開了思曼和子樵的吧!越來越無法喜歡自己,這?糟的女孩,大概別人也不願接受她吧!
「中午傅堯說碰到你。」思曼找話題。
「是。你離開之後看見他,胡亂聊了幾句,」思朗吸一口氣。「這個男人——還是有它可取之處。」
「是嗎?」思曼完全不感興趣。
「直到現在他還對你不曾死心。」
「我知道。他極有耐性,」思曼不置可否。「他是個極好的朋友,我承認。」
「還有希望?」
「拒絕過,他仍在那兒,」思曼淡淡的。「而且,誰能預料世事呢?」
思朗第一眼看到子樵時,她十分自覺的收斂了所有情緒。她看見子樵仍然和一年前一樣,冷淡沉默,唇邊帶著一絲驕傲。
子樵沒有變,改變了的是思朗的感情。她怎?會莫名其妙的愛上了眼前這陌生的男人呢?
她決定今夜少講話,做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於是子樵和思曼在廚房忙出忙進,她都沒有幫忙,她今夜是客人嗎!
飯桌上,思曼望著她。
「今夜你太沉默了。」她說。
子樵隨著思曼的聲音把視線移到她臉上。
「你今夜沒有罵我,瘀我,也不跟我抬摃,我覺得意外。」他說。
「原來我留給你這?惡劣的印象。」思朗淡淡的笑。「一年了,我大了一歲,應該有進步。」
「進步?個性天生,怎?進步?」子樵說:「活潑開朗,直腸直肚的你變得沉默,與進步無關。」
「不知道。也許突然見到你,一時接受不了這意外。」
「我已經回來了半年。」子樵說。
「你給我的感覺是神出鬼沒。思奕還在打聽你的消息,如果他知道你已回來半年,一定吐血。」思朗說。
「吐血?為什??」子樵不明白。
「又氣又沒面子。」思朗笑了。
看見思朗已開始講話,思曼就沉默下來。她其實也不瞭解自己心理,為什?要帶思朗來?是她要求子樵請思朗的。但——她也無意把子樵「讓」給思朗,這太荒謬,感情不是皮球,不能踢來踢去,讓來讓去。她沒有這度量。
帶思朗來她是矛盾的,或者——她是小心眼兒想試探一下子樵?這並不是件好事,她明白。她竟這?做了,真是矛盾。
子樵望思曼一眼,她不出聲。
「是不是我該見思奕?」他問。
「你自己決定,」思曼淡淡的說:「我不能也不想左右你的思想。」
子樵皺眉。
「為什?這樣講?」他直率的。「我喜歡聽你的意見。」
思曼怪他的直截了當,在思朗面前她很不好意思。
「你自己說要避世。」她扯開話題。
「哦!對了,什?叫避世?」思朗問。
思曼鬆一口氣,她真怕子樵固執的牛脾氣發作,盯著這話題不肯放鬆。
「這兩個字太嚴重了,我隨便說的。」子樵搖頭。「為的是給自己一個藉口。」
「藉口?」思朗感興趣的。
「一個對自己矛盾的藉口。」他說。
「但是你為什?有矛盾?」思朗雙手抬著下巴,眼睜睜的望著他。
「當然——我不是心理變態,」他又看思曼一眼,很明顯的,他在意思曼的反應。「我有一段往事。」
「自然是不能講的往事,」思朗笑。「思曼,他有沒有講給你聽?」
「不能講的我又怎能例外呢?」思曼平靜的。
「我答應在適當的時候告訴她。」子樵坦率的望著思朗。「我相信她會懂。」
「只有她能懂?」思朗似笑非笑的。
「任何人都能懂,但是——」子樵的黑眸移向思曼,動也不動的凝望她。「我只希望思曼懂。」
「好浪漫的一句話。」思朗提高了聲音。莫名其妙的妒意就湧上來。
「我不是浪漫的人,我講真話。」他說。
「這年代,恐怕再難找肯講真話的男人了。」思朗半真半假。「你真難得。」
「不對,許多男人都講真話,可惜外貌不吸引人或欠缺說服力,不能引起人們注意。」子樵說:「好像以前,你總當我眼中釘。」
「你記仇?你來報復?』思朗叫起來。
「怎?會呢?」他臉上掠過一抹柔情,視線又停在思曼臉上。「你是思朗,是思曼、思奕的妹妹。」
聽見「你是思朗」時思朗高興了一剎那,然而「思曼和思奕的妹妹」這句話,她覺得很不是味道。因為她是他們的妹妹而已。妒意又濃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