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言妍
以下是禁區……盈芳的眼光迅速掠過。她在做什麼呢?但理智早飛出窗口,她的手依然在他腰際,在一個刀疤上,柔柔按著,像是撫慰。
家志一直覺得自己躺在大河的月亮上。
奇怪!月亮明明在天空,怎麼會飄在水面如浮萍呢?這一個思考,刺穿了他迷糊的腦袋,費了一番勁兒,在黑暗中他抓到一條繩索,努力蕩呀蕩的,終於跨到現實來。
他記起在河邊的帳篷裡和智威喝酒,然後宗祥也來。他們破例地不禁他酒量,並且神情都有點怪異,智威嚴肅得過頭,宗祥又動不動就亂笑。等他飽了酒蟲,想一問究竟,天上又圓又大的月亮就掉下來了。
月亮上果真舒服,那氣味、那撫摸,恍如溫柔鄉……慢著!他不能再沉醉了,除了阿姆斯壯那票人,沒有人在月亮上走過,更遑論愉快地躺著了。
他勉強自己睜開眼睛,卻看到盈芳!
他立刻閉上眼。這是哪裡?比月亮更好,或許更糟的地方嗎?她手的動作傳到他腦裡,該死,她在挑逗他嗎?
他的肌肉變硬,心跳加速,體溫升高。在持續的靜默中,他微瞇著眼偷看她。三個月的分離,她怎麼又變漂亮了?尤其是臉上的紅霞,如初綻的玫瑰花瓣……
哦!慘了,她正中他的癢處了!
家志希望她的手不要再停留他的左腰,但她似乎對那兒特別有興趣。他再也忍不住了,在扭曲爆笑出現之前,他的左手輕按住她的右手。
他醒了!盈芳一驚,想抽身,但家志力道加重,熱熱的溫度包圍住她。她又羞又氣又急,使出武力,家志猛一翻身,她就被壓在床上。
呃!這絕非他的原意,但此情此景,他有一種非碰她、逗她不可的衝動!
「劉家志!放開我!」盈芳掙扎叫著。
「是你綁架我來的。」他說完又加幾句,「而且剝光我的衣服,撫摸我的身體,你還能要求什麼呢?」
「我……我只不過要報復去PUB的那一晚,你的非禮行為而已!」她急急說著。
「是嗎?那一晚我還吻了你,你不也應該吻回來嗎?」他將臉俯了下來。
「下流!」盈芳狠狠咬了他的下巴說。
家志慘叫一聲,她立刻掙脫他的箝制。
這一下,他完全清醒,用力甩著頭說:「老天!他們是給我灌了什麼東西?」
「迷藥!」她微喘著氣說:「誰教你不肯見我!」
「迷藥?!」他睜大眼睛說:「太過分了!這是誰的主意?」
盈芳不回答,只遞過去那一封信。
家志打開一看,裡而兩行字跡寫著: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還是善有善報?我中文不太好,只有請老弟你自己做智能的判斷了。
智威居然給他來這一招!家志看了盈芳一眼,什麼都沒說,拿起衣服,就衝進浴室。
這又是哪門子的幼稚舉動?盈芳本想追過去罵,但她因方纔那一幕,心尚未定,所以只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發呆。
一陣如急雨的沖澡聲,像洗不完,又戛然而止。家志走出來時,頭臉仍是濕的,身上又穿回原來的髒衣服。
「你為什麼要躲我?」她開口就問。
他東張西望,終於坐到床沿,然後才正經地看著她說:「我以為是你不願意看到我。」
「那是我太生氣了,但人總有氣消的時候吧!」她又問:「你知道我在找你嗎?」
「智威說了。」他點頭。
「既然如此,你還不出面,還讓大家像無頭蒼蠅般找你,你覺得這很有趣嗎?」她的聲音變大。
「出面做什麼呢?我說要保護你,卻差點害到你。我有罪,不該自我放逐嗎?」他說。
「放逐個頭啦!你這叫逃避責任!你說過要代替我哥哥照顧我一輩子的……」她說。
「不是一輩子,是到你嫁人的時候。」他糾正。
「我又還沒嫁人!而且……而且你這樣生死不明,音訊全無,教大家擔心,很沒道義情分,你知不知道?」她很傷心,但用憤怒的口吻說。
「我早就沒有道義情分了!」他低聲地說。
「一切都還是為了程子風,對不對?」她更生氣了。
他看著她,眼神很怪異,好一會兒才說:「不是為了我義父,而是為了你。」
「為了我?」盈芳心一驚,住壞的方向想,忍不住難過地說:「為了我,躲到這裡來?可見你一定很討厭我,嫌我任性、麻煩、愛頤指氣使,你早就想擺脫我這個包袱了,對不對?」
見她快哭出來的臉,家志一時情急說:「不!絕對不是!是我的錯!我……我不該對你有非分之想,不該對你有超出兄妹的感情……」
「你……你說什麼?」盈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慘白的臉,讓家志手足無措。對愛情的方式,他完全陌生,看到茶几上有一把削蘋果的小刀,直覺就拿給盈芳。
「你砍我吧!我還欠你十刀,我罪有應得!」
盈芳接過刀,慢慢走過去,內心激動得無法言語。他在乎她,而且當她是能產生慾念的女人,可是這種感覺,有像她一樣深切,一樣不能自拔嗎?
她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本能一閃,兩人跌到床上,她顧不得姿勢,脅迫地說:「你愛我嗎?」
「說真話嗎?」見她美麗又明亮的眼睛,他不禁承認說:「我愛你。從一開始寫信給你,從你來監獄看我,我就有不安分的念頭。這五年來,你一直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我真不知道我們怎能相安無事到今天……」
盈芳的心顫動著,但她必須要確定,刀離更近,手也更痛,她問:「你對我的感覺和敏敏不同嗎?」
「當然不同。」他毫不猶豫地說:「她像姊妹,而你……你就像我的心、我的呼吸,放棄了就會生病。」
「程玉屏呢?你說過她秀色可餐的。」盈芳又說。
「是嗎?我都忘了,若我說過,那一定是開玩笑。她對我一點意義都沒有,就如其它女人一樣,只是不相干的人。」他有些困惑,頓一下說:「我是不是愈說愈糟糕了?你很生氣嗎?」
「不!這是你說過最有內涵,最討人喜歡的話!」她放下刀子,緊緊抱住他說:「我愛你,我也愛你好久好久了!」
「什麼?」他一使力,翻到旁邊坐了起來。
「瞧你怕成那樣!」盈芳又氣又好笑的說:「難道你可以愛我,我就不能愛你嗎?」
「可是……可是,你應該愛那些名門公子呀!」他說。
「去他的名門公子,他們對於我,連一條蟲都不如!」她坐到他面前說:「我寧可跟著你。」
「但我現在一文不值,什麼都不能給你。」他搖著頭說。
「我不在乎!」她微笑地說:「你到地獄,我也到地獄,而且還要和你同一層,永遠不分開。」
「盈芳,你很傻,而我很自私。」他捧著她柔美的臉說:「我無法拒絕這種誘惑,你知道你正把自己送入狼口嗎?一隻無家無業又到處流浪的狼。」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也是一隻狼,而且並不比你善良,誰吃誰還不一定呢!」她仍是那甜美的笑容。
他再也受不了,唇碰到她的,輕憐蜜意地吻著。兩人再也不保留愛意及慾望,全身緊緊相合,清清楚楚地感受那靈與欲共舞的美麗。
呀!她就是他生命的故鄉呵!
他的唇深入,幾乎將她粉碎;那輕移到胸口的手,又令她銷魂。由他的急切,她更體會到他忍抑多年的愛,只願她能給他更多……
這時,房外有人敲門,智威的聲音傳來問:「你們還好嗎?」
家志輕咒一聲,放開盈芳。
「我們現在這樣子能見人嗎?」她輕語著。
他看她一臉眼波流醉的嬌態,自然不願別的男人瞧見,腦筋一動,就牽著她說:「我們由窗口跳出去!」
他們像兩個頑皮的孩子,穿過覆著厚厚枝葉的森林,接著就是教會的墓地。在清亮的月光下,形狀不一的墓碑,在明暗之間,直立有如殭屍。
「你怕嗎?」他溫柔地問。
「不怕。」她笑著回答:「一點都不怕。」
於是他們不走大路,行走於墳墓之間。墓碑上刻的都是西班牙文,只有年代認得出來。
愈古老的,碑文、碑面都愈長也愈精巧。他們甚至相擁倚在一塊大理石,刻有聖母的墓碑前,仔細聆聽四周的聲音。
地底的動靜並不真切,但有不少來去的小動物。這裡一切都是黑黑的,陰陰的,連拂照的月光也不例外。
他們又繼續走,難民區已燈火通熄,只有風的呼嚎和幾聲嬰兒啼哭,木屋、泥屋都靜立如鬼獸。
來到河邊,他們面對那如銀盤閃耀的明月,映到滿漲溢沸的水上,彷彿一場神舞。
家志由褲子口袋中拿出一條鏈子,尾端竟是那只訂婚戒指。
他說:「我一直都帶在身上。」
盈芳將戒指戴回手上,小形鑽石在月光下瑩瑩爍爍,像在訴說你知我知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