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言妍
「妳明明說跳完吉賽兒的……」維愷的面色呈現鐵青。
「維愷,紫恩有事,你就別強扣留。」吳菲麗試著打圓場,又對紫恩說:「維愷是心急了,口不擇言。妳說說看,妳哪個時候會回來呢?」
「呃!最快兩年,兩年後我就會永遠留下……」紫恩支吾地說。
這一下,連吳菲麗也張大了嘴,啞口無言。
維愷的聲音變得極冷極冷,「妳永遠都是舞蹈第一是不是?六年前,妳叫我等妳到二十歲;如今,你要我再等兩年;那麼兩年後呢?妳又要拿什麼理由來拒絕我?」
「維愷……」紫恩有滿腹難言的苦衷。
「弄了半天,妳仍然是在「利用」我,而且以那種方式,那樣純稚的外表下竟是可怕的心思。」維愷不顧母親的阻止又說:「我不會再當一次傻子了。」
「維愷,兩年就兩年,反正倫敦和紐約又不遠,飛機四、五個小時就到了,況且,你和紫恩都還年輕,也不差那兩年嘛!」簡定邦說話了。
「沒錯,兩年後你的事業更穩固,那時再結婚說不定更好。」於慎亞也幫腔道。
「不!」維愷頑固的脾氣也發作了,「她連小小的承諾都不能遵守,我又如何娶她呢?要結婚,就現在,她不回倫敦,否則,別說是兩年後,此刻她只要一離開紐約的土地,我們就一拍兩散,再也沒有未來了!」
「維愷!」四個長輩以不同的聲量喊著。
維愷一手拿過紫絨盒子,眼睛盯著紫恩。
但她只是低垂著頭,指頭在桌上畫呀畫的,像個無辜的孩子般,不明白自己造成了多大的殺傷力。
維愷再也忍受不住地抄起外套,如旋風般衝了出去,還差點掃掉一盤糕點。
「維愷!」吳菲麗叫不回他,便轉頭對丈夫說:「你還不快追?以他的情況,絕不能讓他開車!」
「我立刻去!」簡定邦匆匆地走出小房間。
吳菲麗皺著眉頭,強忍著心中的不平,「紫恩,雖說簡媽媽將妳從小看到大,我真的一點都不瞭解妳呀!難道維愷的癡心,就只換來妳的冷漠和不屑嗎?
他到底是哪裡配不上妳?」
怕再待下去會口出惡言,傷了兩家的顏面,吳菲麗歎口氣說:「我最好還是去看看他們父子,餐廳的帳維愷已事先付過了,你們不必操心。」
房間內只剩於家三口。一臉豬肝色的於慎亞,用未曾對紫恩凶過的聲音說:「妳這丫頭究竟在搞什麼鬼?」
這句話引來了紫恩嘩啦啦的淚水,委屈和痛苦狠狠直貫她的心。她一邊哭、一邊用顫抖的手由背包拿出醫生的信,哽咽地說:「你們看了就知道。」
於慎亞和王佩欣很快地把那封英文信看了一遍,半迷惑、半焦慮地對女兒說:「這是什麼病呀?」
「慢性骨髓炎。」紫恩拭著淚水說:嚴重者骨頭會變形,是一種老化疾病,若沒有治療好,有可能一輩子坐輪椅。」
「天!妳怎麼會得這種病呢?」王佩欣深受打擊說。
「是不是舞蹈職業病呢?」於慎亞頹然地說。
「和舞蹈無關,任何人都可能會得病。」見父母如此傷心,紫恩反而冷靜下來說:「我和醫生約好在聖誕假期前動手術,這其間我也吃藥按摩,情況控制得很好。只是手術後,腳不能著地,可能要柱枴杖或坐輪椅兩、三年。」
「手術是百分之百成功嗎?有沒有任何風險?」於慎亞很快的就面對現實。
「醫生說成功的機率很高,當然,還要配合良好的復建和照顧了。」紫恩盡量朝樂觀的方向說:「到時可能要麻煩爸媽的照顧了。」
「這是什麼話呢?」王佩欣紅著眼眶說:「妳是我們的寶貝女兒,得到這種病,我們比任何人都心痛呀!」
於慎亞將信折好,「這是不是妳不嫁給維愷的原因呢?」
紫恩點點頭,「結婚是一樁喜事,我怎麼能成為他的負擔呢?」
「維愷不怕負擔的。」王佩欣立刻說:「他一向愛妳,願意為妳做任何事,一定不會在意妳生病的,我覺得妳應該告訴他真相。」
「不!我從小到大已經牽累維愷太多,好像我們老是在『利用』他,以前是免費保母,現在是更脫不了身的免費看護,我不要因為這個病而折磨彼此,成為他以後恨我、怨我的理由。」
「維愷不會的」」」於慎亞想講些公道話。
「爸,你不覺得我們應該要對他公平一次嗎?」紫恩帶著哀傷及堅決的語調說:「明知道女兒有可能成為殘廢,卻要她嫁人,維愷現在或許不在乎,但以後呢?還有簡伯伯和簡媽媽,他們能不埋怨嗎?」
房間內陷入一陣沉默,最後王佩欣說:「其實,可以告訴維愷妳的病……「我就是怕他更堅持要娶我、照顧我,才刻意隱瞞的。」紫恩說。
「但不能就這樣讓他誤會吧?」王佩欣說。
「媽,我都想過了。」紫恩歎口氣說:「等我病好了,我會回紐約,如果那時維愷還愛我,才算是真正的良緣,若是我的病沒有好,或他另有所愛,也正好免去一段孽緣,你們說是不是?」
王佩欣聽了不禁落淚,「我真不懂,妳和維愷打小就認識,也比別人都投緣,怎麼要結個姻緣卻老是一波三折呢?」
「好,別哭啦!女兒的病要緊。」於慎亞站起來說:「我們得快去訂到倫敦的機票了。」
紫恩隨父母走出餐館,心和腳都如鉛塊般重。點點的白雪灑在臉上,她生命中最亮麗的秋天已過,跳完了吉賽兒,告別了維愷,她要靜靜地度過那最低潮的冬季。
***
二月,倫敦。
由醫院的窗戶可見到教堂的一角,每次鐘聲響起,紫恩總想著那口大鐘很悠哉地搖來晃去的模樣,送走了一年又一年的歲月。
有奔跑丟雪球的玩鬧聲傳來,紫恩坐著輪椅來到窗口,看見胖墩墩的幾個孩子,不禁微笑出來。
去年底的手術相當成功,加上父母悉心的照顧和朋友的歡顏笑語,令紫恩的心境還算愉快,只是,時時念及紐約憤怒的維愷,就有始終無法平復的心酸。
那晚,他們從餐館回蘇荷區的公寓,心中滿足是尷尬,因為決裂後又要叨擾,總是不妥,等到了家,維愷不在,只有簡家夫婦,紫恩的眼睛一直避開他們。
「實在很抱歉,鬧成這樣。」於慎亞基於禮數說。
「抱歉什麼呢?婚姻之事總不能勉強。」簡定邦嘴巴上如此說,但臉上並無笑意。
注定要不歡而散了!於家三口一夜都沒有睡,迅速地收拾行李,訂機票、排行程,準備第二天中午就直飛倫敦。
在他人眼裡,他們大概像是做賊心虛般的逃難吧!
在他們叫好出租車時,一直失蹤的維愷突然出現,王佩欣第一反應便是護住女兒,怕她受到更多的壓力及指責。
維愷的外表還算冷靜,衣服換過,頭髮梳齊,一如平日的精明內斂,沒有任何失戀的樵悴樣,見狀,紫恩的一顆心才微微放下。
「於伯伯,沒必要那麼急著走吧?」他一貫有禮地說。
「也打擾夠久了,尤其是紫恩……」於慎亞欲言又止地說:「謝謝你的招待,也遺憾有這種結果。」
「謝謝或遺憾都不需要,以後仍歡迎你們到紐約來玩。」維愷停一會兒又說:「我可以和紫恩說句話嗎?」
王佩欣看似不太願意,但於慎亞則期待有轉機,推著紫恩過去。
他們就在公寓樓底大廳的角落,在決裂後初次相對。
他看著她略微紅腫的眸子和蒼白的臉色,平靜的說:「妳從來沒有愛過我吧?」
當然愛!但她無法說實話,也狠不下心來撒謊,只有沉默以對。
「妳將處女之身給我,總有一點特殊的感覺吧?」他內心的情緒又開始起伏。
明知她再無言,又將會是另一場衝突,所以,紫恩只得硬擠出一句話,「也許我愛舞蹈勝過一切。」
「所以為了吉賽兒,妳才和我玩那場遊戲,對不對?」他不甘心地問。
「我從不想玩遊戲……」紫恩再也受不了他的語調說:「維愷,給我兩年,就兩年,到時候,我會完完全全放棄舞蹈,專心一意地跟你……」
「兩年後我就不要你了!」他打斷她的話,「我不認為我簡維愷只配在一個女人的生命中屈居第二位。」
「那麼做朋友呢?」紫恩像在水中抓浮木似的懇求著。
「在經過那些事後,我們怎麼可能再當朋友呢?」他毫不留情地說。
在一旁看女兒快哭出來的王佩欣,連忙過來說:「紫恩,快走吧!否則會趕不上飛機起飛的時間。」
維愷努力控制住情緒,很有禮貌地祝他們一路順風。雖不像六年前在中正機場的不告而別,但也一樣令人揪心斷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