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言妍
「妳想找他嗎?我再去打聽地址好了。」老媽說。
「不……不必了。」紫恩僵硬地說。
不只語氣僵硬,她連四肢及心口都冷得像是無法動彈,唯一能做的,便是把辛苦寫成的信撕得碎碎的;這還不夠,觸目所及和維愷有關的東西和照片,全毀的毀、丟的去、收的收,彷彿不完成這些,她就要喘不過氣來似的。
十月,她接受一位最鍥而不捨的星探的說服,在父母不太樂意的情況下,到一家知名唱片公司受訓,成為眾多偶像歌手的其中一位。
她知道這是維愷最不喜歡的,所以,故意要走入這一行。她也明白,如此一來,要喚回維愷更加不可能了,但她卻止不住心裡那種報復的快感。
每個人都會有一段青梅竹馬,也都會成為過去;曾有歡笑,也曾有哭泣,而再如何深長的傷痛,時間仍會治療一切的,不是嗎?
殘缺由紫恩的住處,可以看見倫敦皇家歌劇院的一角,那羅馬式的粉白建築,在黃昏的光影下,閃耀著溫柔的色澤,每每向她內心深處召喚著。
三年來,她在其中不知表演過多少次,所有的迴廊、角落都有她的蹤跡,若她是燕子,那歌劇院便是巢,啾啾穿梭,忙碌不已。只是,很快的,燕便要離巢,帶著殘缺的身心。
遠處教堂的鐘聲傳來,似一種安慰、一種洗滌。
她將目光放在雙膝上,物理治療師瑪吉正替她按摩,並且問:「會疼嗎?」
第二章殘缺
由紫恩的住處,可以看見倫敦皇家歌劇院的一角,那羅馬式的粉白建築,在黃昏的光影下,閃耀著溫柔的色澤,每每向她內心深處召喚著。
三年來,她在其中不知表演過多少次,所有的迴廊、角落都有她的蹤跡,若她是燕子,那歌劇院便是巢,啾啾穿梭,忙碌不已。只是,很快的,燕便要離巢,帶著殘缺的身心。
遠處教堂的鐘聲傳來,似一種安慰、一種洗滌。
她將目光放在雙膝上,物理治療師瑪吉正替她按摩,並且問:「會疼嗎?」
「不會,一點不舒服的感覺都沒有。」紫恩說。
「x光照出來,已有初期的症狀,動了手術,很快就會痊癒的。」瑪吉說。
「但也不能再跳舞了。」紫恩難過地說。
「但是,妳還能跑呀跳的,只要別讓關節負荷太重,就不會有變形的危險。」瑪吉以同情及安慰的口吻說:「如果復建良好的話,兩年後就可丟下枴杖了。雖然無法再表演,但還是有機會教孩子跳舞的。」
「我那麼辛苦地練舞,難道只是為了教孩子跳舞嗎?」紫恩不平地說。
瑪吉自從在歌劇院及芭蕾舞學院工作以來,已看過不少這種因疾病而放棄舞蹈的例子。
常常旁人說什麼都是沒用,只有靠當事人自己去面對現實,用時間來撫平內心的憤怒。
在做過熱敷後,初步治療已告一個段落。瑪吉剛走沒多久,紫恩的室友,也是芭蕾舞學院的同學索菲亞練舞回來,後面還跟著在歌劇院管理服裝及鞋子的凱絲。
「嗨!小美人,感覺怎麼樣了?」凱絲關心地間。
紫恩曾在凱絲主管的部門工讀過一陣子,專門負責為芭蕾舞鞋染色,凱絲疼她如女兒般,還另外教她舞衣及帽冠的設計製作。
紫恩見到這位一頭白褐頭髮夾雜的婦人,恍若見到母親,忍不住紅了眼眶說:「得放棄跳舞了。」
「我早說了嘛!人生除了舞蹈,還有許多幸福快樂的事。」凱絲握住她的手安撫道:「像我,曾經是一個芭蕾舞界的明日之星,在一次車禍後,毀了雙腿,但我仍然找出一條路來,且做得有聲有色,也終生沒有離開我熱愛的芭蕾呀!」
「但我能做什麼呢?除了舞蹈,我什麼都不會。一旦失去了芭蕾,我好像成了一個廢物,連生存下去的能力都沒有了。」她沮喪的低語。
「傻瓜,妳怎麼會是個廢物呢?妳能做的事情太多大多了。」凱絲輕擁著她說。
「可是,我好愛芭蕾,好想再跳一輩子……」紫恩說。
「我明白妳的感覺,那種痛苦和不甘,我也經歷過,就彷彿音樂家失去他們的雙手、畫家失去他們的眼睛一樣,人生驟然沒有了立足點,但別忘記,音樂、藝術和芭蕾,都還永恆的存在呀!」凱絲說:「妳可以學我,做縫製舞衣的工作,不然還有舞台設計、佈景繪製、編舞、編曲、音控……等數不清的職位,都不需要用腳跳,對不對?」
這時,由臥室換好便服的索菲亞,走出來喝了一口水,按著說:「再不行的話,還有清潔人員、賣票員或接待員可以當囉!」
「索菲亞,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凱絲朝她使眼色說。
「我只是想緩和氣氛嘛!我看紫恩每天哀聲歎氣的,我們這裡都快成為睡美人憂傷的城堡了。」索菲亞坐下說。
「對不起……」紫恩雙手蒙著臉說:「我不歎息別的……只要我有個代表作就好了,也許我就不會那麼遺憾、那麼不捨了。」
「呀!吉賽兒!我真笨,怎麼給忘了呢?」索菲亞連忙跳起來,從自己的大包包裡搜出一張紙來說:「我剛才在佈告欄上看見的,紐約林肯中心在秋季要演出「吉賽兒」,現在正在召集人馬。也到倫敦來找人了。紫恩,這可是妳的大好機會喔!」
「真的?就這麼巧嗎?」紫恩興奮的接過宣傳單仔細看。
「是上帝聽見妳的禱告啦!」索菲亞在胸前晝個十字說。
凱絲也湊上來看說!「這「杜弗」舞團口碑不錯,他們的藝術總監蒙妮卡.
杜弗,以前曾是我的同學,她很有個人風格,帶些叛逆性,常有顛覆傳統的做法,妳可以和她學到不少東西。」
「她會收我嗎?」紫恩問。
「開玩笑!來自倫敦,她搶都來不及,還敢說不嗎?」索菲亞帶著歐洲人的驕傲說。
「我什麼都不要求,只要是「吉賽兒」,任何角色我都接受。」紫恩滿懷期望地說。
「傻瓜!當然要爭取「吉賽兒」這個女主角來演啦!妳那麼優秀,又長得那麼美,千萬不要看低自己。」索菲亞說。
「可是我的膚色和髮色……」紫恩說。
「妳的膚色和髮色都夠完美了,我想像中的白雪公主,就是妳這樣咧!」索菲亞拍拍她的肩說。
「放心,紐約是個民族大熔爐,舞團中的各色人種,多得會讓妳嚇一大跳!
既然是妳的心願,就努力去追求吧!」凱絲說:「我唯一擔心的是,妳的腿能撐到秋天嗎?」
「醫生說,我半年內動手術是期限,而現在離「吉賽兒」的演出還有四個月,我沒問題的。」紫恩有信心的說。
「妳還是要非常小心,骨頭一旦移位或變形,就很難再恢復原狀的。」凱絲叮嚀道。
「我明白。」紫恩點點頭說。
是的,病情若再嚴重些,她就有可能終生拄枴杖或坐輪椅了;但「吉賽兒」
是她生命中最亮的一顆星,正等著她去擁抱,她怎麼能眼睜睜的放棄呢?
去跳吧!即使她的腿真的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有了「吉賽兒」,至少她不會再悵惘,下半輩子也有個溫暖的回憶,如此一來,就算腳毀了,也算有代價,不是嗎?
***
紫恩不敢告訴父母自己的痛,因為若是透露,他們一定會立刻叫她回台灣,而且不准她再穿任何舞鞋。
對一個被判決死刑的人,常常必須義無反顧,生活有一種與時間比賽的緊迫感,不再在乎一些雜事,觀念變得簡單、理念變得單純。
紫恩以最短的時日,處理掉倫敦的房子和學業,拿介紹信、買機票……沒有如此能幹利落過,整個人充滿蓬勃的朝氣,幾乎使人忘了她的疾病。
直到臨上飛機的前幾天,她才打電話,告訴爸媽這橫越大西洋的變動。
台北的家似乎菲常熱鬧,背景有嘈雜的聲音。
「紐約?妳說要去紐約?」王佩欣在那一頭大聲重複著。
「沒錯。」紫恩回答。
王佩欣好像回頭吼出這個消息,於慎亞一會兒就出現在分機上說:「去紐約?怎麼會如此突然呢?」
「紐約有個杜弗舞團,他們正在籌劃。『吉賽兒』的舞碼,機會不可失,我提出申請,他們也接受我了。」紫恩把先想好的台詞很流利的說出來。
「那妳倫敦的學業呢?」王佩欣問。
「暫告一個段落,學校和舞團都允許了。」紫恩頓一下說:「呃!以後隨時都可以回來的。」
「妳沒去過美國,在紐約又人生地不熟的,行嗎?」於慎亞不放心地問。
「爸,我都二十二歲,離家也不只一天了……」紫恩啼笑皆非的說。
突然,那兒又傳來一陣嚷嚷,王佩欣才回頭說:「紫恩呀!簡媽媽說紐約很可怕,對一個單身女孩而言,是很危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