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言妍
尤其是想到曾在裡面居住的快樂一家人,如今只剩下她一人……那種傷痛,是永難平復的呀!
馬車來到大屋前,卻沒有停下,反而繼續往後面繞,也讓維薇有了冷卻情緒的時間。
在認出了馬房時,她也同時看到穿著黑披風的柯倫。
他一臉的笑,已沒有前幾日的怒容,還慇勤有禮地問:「這幾天過得還好嗎?我的人有沒有招待不周呢?」
「你的人很盡職,讓我們有賓至如歸的感覺。」維薇用上流社會淑女的口吻回答。
他大笑出聲,心情似乎和陽光一樣好。
這時.幾隻純種矯健的獵犬跳躍而出,對柯倫諂媚崇拜地吠著、嗅著,他只是對它們擺擺手,便逕自帶著維薇走向樹下的一匹白色駿馬。
「還記得『巴騰』嗎?」他看著她說。
「巴騰?」
維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馬比記憶中的巴騰足足大上兩倍,但那有著濃密睫毛的橢圓形眼睛,及眼旁星形的褐色斑點,不正是陪她度過無數個歡樂歲月的小馬嗎?
「這十年來,它還是那麼狂野,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在它的背上待超過一刻鐘。」柯倫一邊用手輕撫著巴騰,一邊得意地說著,雛薇看到巴騰耳旁肌肉明顯地一縮,忍不住說:「我猜你一定是用了不少的鞭子和馬刺吧?」
「沒錯,我對於不馴服的東西,一向是手下不留情的。」他語帶雙關地回答。
這是警告嗎?可維薇故意裝作聽不懂,伸手摸著巴騰的背,像是要安慰它多年來所受的苦。
巴騰最初有點排斥,低鳴了幾聲,腳步不安的蹬著。
「我倒要看看,你對它是否還有魔力。」柯倫饒富興味的說。
「我還是十年前那句話,它喜歡溫和,不喜歡暴力,」她冷冷地說。
柯倫的反應,是用鼻子冷哼一聲。
她的手慢慢地往前摸,臉靠近巴騰的耳朵,輕唱一些舊時的歌。
慢慢的,它腳不再蹬,頭也不再搖晃,彷彿認出了她的聲音,大眼水汪汪的看著她。
啊!父親說得不錯,巴騰的確是比某些人還有靈性!
維薇如逢親人般快樂地躍上馬背,完全不顧淑女之姿,已騰則沒有一點掙扎,反倒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興奮,脖子一仰就向前飛奔而去。
快!快!讓我們奔到夏湖之畔吧!她在心中高聲的歡唱。
四周的人,包括馬伕、馴狗師、馴鷹師、侍衛,全部嚇傻了。
柯倫則唇角一撇,馬鞭一揚,騎上另一匹馬追了上去。
一刻鐘以後,維薇並沒有跌下來,人馬部佇立在夏湖旁,癡癡地望著眼前寒寒湛湛的煙波浩渺。
柯倫後一步趕到,努力掩飾方才內心裡的震撼、只用嘲諷的語氣說:「你沒有摔斷脖子算你好運!」
「不是我好運。」維薇將臉輕貼住巴騰的頰說:「只是它感受到我的善意,知道我不會傷害它。」
「善意?」他用不屑的口吻說:「我開始懷疑,或許你真是個女巫。」維薇聽見這名詞,心一驚,忍不住說道:「這個名詞是不能亂用的。」
「怎麼?你還是怕我送你上絞架嗎?我還以為你是不怕死的呢!」他意有所指地說。
「我是不怕死,但不願意死得冤枉。」她沒多思量順口就說「就像十年前夏湖淹死過的個小女孩。」
「什麼小女孩?」他好奇的問。
維薇發現自己說溜了嘴,想找話來搪塞時,柯倫又立刻接著道:「哦!我記起來了,你說的是夏貝諾家的大女兒。」
竟敢說出她的姓,而且還是用如此若無其事的表情!
維薇隱忍著一腔憤怒說「我見過那女孩,她是那麼地可愛善良,以為世界上所有的人、事都是美好的。但一夜之間,她的家毀了,人也死了,而這一切都歸因於你了,柯倫邦主。」
她故意重重地強調後面四個字。
「他們犯了罪,就應該受罰。」他淡淡地說。
「犯了什麼罪?夏貝諾夫婦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一看到柯倫變了臉,她就知道自己又失了分寸,忙改口說,「至少……至少他們對吉普賽人很好……」
「這就是罪!因為沒有人會對吉普賽人好的!」他瞪著眼向她逼近。
突然,巴騰嘶嘶鳴叫,彷彿感覺到她的危險處境,拔腳便奔向森林深處。
但在柯倫看來,卻以為巴騰終於發了馬瘋,要甩掉背上的維薇了。
他大喝大叫,在後面追著,那一刻,他竟發現自己不能忍受見她死亡……不!應該說是,她可以死,但只能死在他的手裡,而不是那些笨人和笨馬!
她那美麗的脖子要留要斷,都是屬於他一個人的權利!
如此一想,柯倫立刻發出他這輩於從未有過的關懷語氣大喊:「維薇,抓緊巴騰,千萬不要放開!」
維薇其實是可以讓它停下來的,但巴騰要繼續跑,她也就不想刻意停下來,直到……直到她又看到吉普賽人的營地!
她抓緊韁繩,巴騰馬上乖乖地靜止不動。她轉過頭,眸子亮晶晶地看著逐漸走近的柯倫問:「你又接納吉普賽人了?」
柯倫本想臭罵她一頓,但看到她有如天使般欣喜的神情,於是輕咳一下說:「呃!你們吉普賽人像螞蟻一樣,無所不鑽、無所不在,我已經厭倦和他們計較了!」
所以,柯倫或許並不像傳聞中的那麼壞?她疑惑的暗忖。
巴騰向前邁進一步,柯倫的手猛力的伸過來,惡狠狠他說:「我不准你靠近吉普賽營地!而且,也不准你向外人說出你是吉普賽人的事,否則你絕活不過明天。」
唉,才剛說他好,他又馬上變成魔鬼,她實在不能隨便輕觀他呀!
兩人默默地柱回頭路走,天色漸漸地沉重,有山雨欲來之勢。
在白色農莊出現在視線之內時,柯倫忽然問:「你小時候常到這屋子來玩嗎?」
維薇直覺地點頭,但想想又不對,忙改口:「夏貝諾家的人很好,從來不輕視我們族人,我和夏貝諾家的兩位小姐也常常玩在一起。」
「難怪你會替他們說話。」柯倫像解答了什麼疑惑般說:「其實,下令捕殺的時候,我並不在,這一切都是我叔叔計劃的。」
所以,柯倫與她家被抄,父母被殺,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就像他對莉琪,也非直接的閃手,而是政治鬥爭下的結果?
她該慶幸嗎?她該鬆一口氣嗎?
就在維薇心思翻攪時,柯倫又加了一句:「我若事先知道叔叔要抄夏湖農莊,一定會要求他別燒那些珍貴的古代書籍,要再收集齊全,還真不容易呢!」
維薇一聽,整個人頓時氣餒,原未他關心書籍勝過人命!
她應該學習不可對柯倫三心二意了,獅子永遠改不了噬血的習慣,毒蛇永遠除不去咬人的癖性!
同樣是歐澤家族,就都是沒有情義可言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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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因為滂沱大雨,道路泥濘成一片,他們沒辦法回到城堡,就寄宿在夏湖農莊。
波格一定又要胡思亂想了吧?
面對餐桌那頭一臉篤定的柯倫,維薇的腦中甚至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這場雨不會是他命令上帝下的吧?
她逐漸感覺到那股張力及壓力,比在澡堂那日更擾亂人心。在逃不掉的情況下,她只能將話題局限在表演方面。
飯後,在燃燒著熊熊柴火的壁爐前,她乾脆先發制人開口,「我們來練習『阿波羅和黛芙妮』吧?這幾天劇團的人都準備好,只欠缺男主角了。」
「這都要怪你。」柯倫說。
維薇不敢再提這件事,連忙轉移話題,「你第三幕的台詞背好了嗎?」
「你知道嗎?你又在指揮我了!」柯倫板著臉孔說。
維薇咬咬唇,她怎老學不會與他說話的技巧呢?
但柯倫似乎沒有生氣;他轉個身,再回頭時,濃濃的黑髮凌亂,深逐的眼眸含情脈脈,原本桀騖不馴的唇揚起,帶出一道陽光的魅力。
轉眼間他又成了奧林帕斯山最俊美的神祇阿波羅、然後以低柔的男聲唱出:「啊!我舉世無雙的姑娘!自我能張眼視物,就沒有見過像你如此美麗的人兒。你那嬌媚的臉那輕盈的體態,勝過翩翩飛舞的彩蝶;你跑時,如清靈的風,髮絲似遍灑的太陽光芒。我多愛你呀!以宙斯之子的身份發誓,你將是我阿波羅的妻子!」
維薇愣了好久,不僅是因為柯倫的說變就變,還因為他的眼眸及歌聲中那令人動容的深情,像魔法般罩住她,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柯倫的笑容咧得更大了,用不變的表情說:「維薇,你忘了你的台詞嗎?」
「哦!」她本能出聲,但沒投入該有的情緒,只是生硬的念著:「不!我是阿蒂蜜絲的聖徒!我將永遠是一個處女,一個狩獵者,絕不,絕不結婚……」
突然,他大步走近她,眼神專注地凝視她,彷彿是面對著獵物,一把按住她椅子的兩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