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風中祭你

第12頁 文 / 言妍

    波格很慶幸維薇演的是鐵石心腸的黛芙妮,他可不願意她和柯倫在舞台上大談公主和王子的戀愛戲。

    幕的一角被掀開,維薇走出來問波格的意見,看有什麼地方需要改善。

    突然,一陣鈴鐺聲傳來,一個褐髮的瘦小女子由廊柱後跌撞出,她臉色蒼白,兩眼無神,披散的亂髮讓她顯得更不正常。

    她向維薇大喊著:「唱呀!再唱呀!我喜歡你的歌聲,我也喜歡你的阿蒂蜜絲,你說不當男人奴隸,不受生育之苦,多好呀!再唱.再唱……」

    維薇被這突發的意外嚇呆了,她根本不知道這女子是何許人也。

    驀地,她身後傳來一陣怒吼:「翠西亞,誰讓你跑到這裡來的?」

    翠西亞?諾斯的妹妹?柯倫的妻子?

    穿舊短裙、皮涼鞋,肩上搭著黃披巾的柯倫盛怒地越過維薇,他那屬於阿波羅的高貴俊美,一下子戴上柯倫陰狠無情的面孔,顯得極不搭調,在場的人全都嚇得噤聲不語。

    「啊!魔鬼!魔鬼!」翠西亞一見到柯倫,就失控的抱著頭哭喊。

    「是誰放她出來的?」柯倫怒吼的聲音幾乎震垮屋頂。

    有幾個侍女由廊柱後奔出來,渾身發抖地說:「邦……主大人,我……我們抓不住她,她……一聽到音樂……就發瘋似的衝過來……」

    「好!就先拖你們到地牢去,吊起來狠狠地打一頓。」柯倫毫不猶豫地下令。

    什麼?就為了這小小的失誤,就要處以那麼重的刑罰?維薇震驚的暗忖。

    她見到侍女們灰敗的臉色,連想哀求都出不了聲的可憐狀,也不知打哪來的衝動和勇氣,對柯倫說:「為什麼要罰她們呢?邦主夫人若是愛聽我唱歌,愛看我們排戲,我隨時歡迎她。」

    突然,整個大廳靜得彷彿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到.只要在城堡內待得夠久的人都知道,沒有人可以在柯倫面前插話,更不能去修正或反駁他的意見。

    維薇很快地便感受到自腳底泛起的寒意,她明白自己太過魯莽,但不曉得為什麼,她就是看不慣柯倫的殘醋。或許是經歷過大多劫難,生命對她而言恍若苟活,就像上回在澡堂裡「大不了一死」的心態,她並不畏懼。

    只是柯倫的眼神冰冷得嚇人,令她承受不住,於是她轉身走向翠西亞,微笑地說:「我真的歡迎你。」

    好哇!她竟然還敢繼續說?!柯倫的手漸漸緊握起來,難道她不怕上絞架,成了眼睛暴凸、舌頭吐出的醜陋屍體嗎?

    屍體?維薇變屍體……當這想法竄過他的腦海,反倒今他的眉毛不知不覺地皺起。不!如此美麗的女人,實在無法讓人做出那種聯想。

    這也是第一次,柯倫下不了手去處罰一個人,不僅是絞架,甚至是鞭打,關在陰濕的地牢的任何一種刑罰,他都遲遲無法開口。

    而此刻,他若堅持要鞭打那幾個侍女,也就不得不處罰維薇;倘若不處罰維薇,則又勢必要放過那些侍女。

    柯倫狠狠地瞪著那個替他惹來麻煩的女人,只見她正以保護者的姿態站在翠西亞身旁,這使他想起十年前她護衛白馬「巴騰」,甚至是幫助珊雅的勇敢模樣。

    然後,莫名其妙的一念之仁閃過,他竟改變命令說:「這次算你們好運。快帶夫人回房,好好看牢,若有下一次,你們就只有死路一條!」

    侍女們激動地在胸前猛畫十字架,匆勿的把陷入驚嚇的翠西亞帶走,連頭也不敢回。

    維薇看著可憐的翠西亞,心中充滿悲憫,不料柯倫竟一個箭步衝過來,推著她跟踞後退,撞到廊柱。

    「記住,逆我者亡!」他說,聲音並沒有明顯的起伏,但平靜的語調卻比揚起的怒吼更令人毛骨悚然,「我留你,是因為還要你演完這齣戲,所以,千萬不要再犯第二次。」

    他說完便大步離去,也表示排練結束,而什麼時候要再開始,得憑他高興。

    維薇整個人靠著廊柱,手腳虛軟地不聽使喚。

    「維薇,你嚇死我了!你再怎麼樣也不該和他正面衝突呀!」波格奔過來扶住她說。

    「他真可怕!我實在無法把他當成阿波羅,這戲我演不下去了!」維薇說。

    「演不下去就不要演。」波格輕聲說:「今晚我們就走!」

    走?有那麼容易嗎?

    突然,維薇心中隱隱冒出一股怒氣,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同樣是人,憑什麼柯倫就高高在上,掌控其他人的生死大權,只因他碰巧生於歐澤家族,就能夠恣意的作威作福嗎?

    而她生於夏貝諾家族,就必須無條件的承襲一則則悲劇,一次次的災難,永遠都沒有翻身的機會嗎?

    柯倫要她演完黛芙妮,她就偏偏不要!維薇想著,然後把身上的花環花飾全部扯下,只差沒有用力踩碎它們。

    「維薇,不行呀!這些花是毀不得的!」亞蓓連忙跑過來,拾起一地的凌亂,深怕再次遭來災禍。

    維薇發洩過後,不禁歎一口氣。或許大家是對的,她手中的那封信根本對柯倫起不了什麼作用。

    那麼,她為何還不放棄呢?

    §§§

    柯倫一發脾氣,果真好幾天不再出現。

    劇團內人心惶惶,不知下一步是什麼;而被召來贊助的音樂家及吟遊詩人,整天哀聲歎氣,因為現在正是一月天,他們害怕表演取消後,會被逐到外面的天寒地凍中。

    所有的人中反而是維薇最沉得住氣,因為多年來,她己早學會等待,並且已夠冷靜得不對命運妄加臆測或彷徨。

    她仍舊編她的戲,設計她的戲服,發明一些小道具,而最大的樂趣,便是聽亞蓓打探來的有關歐澤家族的蜚短流長--

    「翠西亞夫人好可憐喲!柯倫根本不當她是一回事,只把她看成生育工具。大家說,等孩於生下來後,她恐怕就要被『休』回家了。」

    「柯倫的第一任妻子珊雅也是同樣的命運,只是她在生孩子的過程中死了,所以,翠西亞夫人好怕自己也捱不過去。」

    「在城堡中,真正的女主人其實是泰瑞莎,她是瓦卡的妹妹,柯倫母親的貼身侍女,很早以前就成了柯倫的情婦。

    她一直想當上歐澤夫人,可惜出身不夠好,所以她很仇視柯倫的妻子,想盡辦法讓她們不好受,在城堡內可囂張極了。」

    泰瑞莎?維薇曾見過她幾次,是個沒啥笑臉的冷漠女人,其實她和柯倫倒是挺相配的一對,只可惜柯倫不把她放在心上。

    可以說,在柯倫身邊的女子,人人都是堪憐的。

    忐忑不安地熬到第四天,柯倫終於打破僵局,他派了一輛馬車來接維薇,但卻不說明目的及地點。

    波格十分擔心,恨不得能夠跟著她一起去。

    「這方圓數百里之內都是柯倫的領地,他若要殺我,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維薇安慰他說。

    「我說的不是這個……」波格欲言又止。

    維薇明白他憂慮的是什麼,她自知自己是個美麗的女人,曾受眾多男於的愛慕;但她也認為,柯倫在澡堂那暖味的情形下卻沒有強佔她,就表示他對她無意。

    何況,以他的財富地位,要什麼女人沒有?她在他眼裡,不過是個會唱歌跳舞的吉普賽女孩而已。

    「我猜只是劇團的事吧!」維薇說。

    事實上,她也希望柯倫快快息怒,讓她再有機會取得他的信任。

    馬車駛離城堡,迅速地穿過貝殼廣場。

    十年不見的阿帕基城改變了許多,中間雄獅咆哮、百獸朝拜的噴泉加寬整建,可容納幾十人下水都還有空間;鑲著翠綠玻璃的大廈和白玉色澤的宮廷,都維持著往日耀眼的光芒。

    還有刻鏤著如蕾絲的鐘樓,曾是她最喜歡的建築。

    當然,柯倫要的不是只如此,他還大興土木,蓋一座以粉、綠、白等珍貴大理古為主要建材的新教堂,足以傲視全歐洲。

    據說,這是為了朱尼士登上教皇、柯倫成為意大昨國王這兩項榮耀而準備的。

    馬車行經廣場最暗淡的一角,她又看到絞架台,由原來的四個,增加到六個,所有的可怕記憶,又亙直刺到她的心上。

    不!再美好的景致,都洗不淨那暗藏的血腥呀!

    維薇用手帕將臉遮住,不敢再觸景傷情。

    當她覺得已逃避得夠久時,便抬起頭向外望,可看到競是她更熟悉的一條路!

    她再也顧不得沉默,大聲的問著馬大說:「我們要去哪裡?」

    「夏湖農莊。」馬伕口答。

    夏湖農莊?她童年生長的地方?柯倫為什麼要選在那裡見她?莫非他知道某些內情?

    維薇冷靜的心開始紊亂了,不僅是因為即將要回到那連夢也不敢夢到的大宅,還因為柯倫那不知名的目的……

    但該面對的總是逃不掉。森林漸稀,一片枯白靜默的麥田呈現在眼前,水塘已然結霜,藍天下,那棟白色雅致的房子由小而大,而她的淚水也由少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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