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言妍
『是的,我一直在那裡,看你工作得那麼專心,不好上前叫你。」他展開魅力十足的笑容說。
哦!她沒遇見鬼,眼前的何永洲也不是幻象。她面對了事實俊,卻更覺害怕,立刻逃離他的觸碰範圍,指責地說:「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沒有找你。」他一臉無辜的說:「我這學期才剛轉到這所學校,我在圖書館看到你時,還在想說:真巧呀!」
「你騙人!你不會無緣無故從紐約那麼好的大學,轉到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學校,你是故意的!」她肯定地說。
「哦?你也注意到我在紐約呀?」他笑容不減地說。
「何永洲!」她著急地連名帶姓叫他:「這不是一件笑得出來的事,我躲你躲得那麼辛苦,你為何還要自找麻煩呢?」
「因為我不要你躲我!」他的表情變得嚴肅,
「我想,你不可能移駕到紐約,只有我來了。」
雁屏愣了一會兒,沮喪地說:「你這不是又要逼得我轉學嗎?」
「那我也就跟著轉。」他一本正經地說:「不過,你得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因為不是每個學校都有生化系,而生化系裡也不見得有鑒定科學的博士班。」
看他從容龐灑地站在那裡,自信篤定中帶著專橫,這是雁屏最難抗拒的何永洲。她不敢接話,只是咬著後,往人稀的地方走去。
「小雁。」他叫住她。
雁屏回過頭,盡量冷住心腸,用在舊金山對他的漠然裝點自己。
何永洲看穿她的心思,忙走向前,握住她的手說:「不!不要再對我冷漠。你在舊金山說不愛我,比拿刀殺我還殘忍。雁屏,我已經為你死過,也為你放棄一切,你還忍心拒絕我嗎?」
「我的拒絕是救你呀!」她再也無法承擔內心那整個命運被顛覆的苦楚,對他說出「孤寡命」及「閉塞命」的由來,所有的不堪處、隱晦處和無餘處,都毫不保留最沒她說:「你看,我們是前世的仇人,相逢則大難生。我以前說會克你,為你帶來橫禍,不都—一應驗了嗎?」
「不!以前我不信這一套,現在還是不信。」何永洲說:「而且,若有前世,我們只會相愛,不會是仇人。至於你說的橫禍,第一次害我丟官的是你父親,第二次害我中彈的是蔡明光,你並沒有傷過我,反而還設法救我。」
「可是你想過嗎?沒有我,這些都不會發生了。」雁屏幾乎用懇求的語氣說:「求求你,遠離我好嗎?我希望你好好的活著,能事業成功、能幸福快樂,別讓我再害你了。」
他看著她,見淚水滑下她的臉龐,只有低聲地說:「我試過了,小雁,我真的試過了!沒有你,我就是不能好好的活著,事業成功和快樂幸福也只變得愈來愈遙遠。」
「但你和我在一起會更慘呀!」她難過他說。
何永洲有好一會兒不說話,只是看看天,又看看她,才開口:「所以,我算是全世界最命苦的人,沒有你,活不下去;有你,也活不下去,那我該怎麼辦呢?大概連所羅門王的智慧也解不開這道難題吧?」
雁屏聽到這段話,不知是該哭還該笑。她曉得他還是不把她的「前世說」當一回事,一心要糾纏她到底就對了。
她好累,無力再應付,便一聲不吭的騎上她的腳踏車,往公寓的方向去。
沒想到他也騎上另一輛車子,跟了上來。
「我要回家。」她生氣地說。
「我也要回家。」他笑咪咪地說。
「你不會正好和我住同一棟樓吧?」她沒好氣地問。
「我很想,但沒那麼神通廣大,只好住在你對面的那棟公寓。」他一臉遺憾的說。
雁屏腳下猛地加速,他也追了過來。
她瞪他一眼說,「你為什麼偏要跟我呢?」
「你不是說我有橫禍嗎?有人在旁邊,出了意外。也比較安心。」何永洲往馬路瞧瞧,又加了一句,「不過,以雪城的交通狀況,想要出車禍也很困難喔!」
雁屏發現自己快要笑出來了,以前何永洲老用大哥哥或老闆的態度對她說話,後來就是一堆分不清愛怨的糾葛,從未像此刻這般平等幽默,彷彿兩個極好的朋友。
她感覺到自己的臉部表情鬆弛了,心中泛起許久以來幾乎被遺忘的快樂,但她不能讓自己恣意享受,所以更板著臉孔。好在天已全黑,否則世故如何永洲,是很容易看穿她的偽裝的。
唉!她該如何「處置」出現在雪城的他呢?
雪城十月的夜已是霜寒逼人,雁屏在開著暖氣的屋內,整理著潮中的最後一份報告。
但她非常心不在焉,沒幾分鐘就掀起窗簾的一角,往草坪對面的二樓觀望。仍是黑漆漆的一片,何永洲到底去哪裡了呢?
這一個多月來,他總是在她工作期間泡在圖書館,等她一起下班。最初她是又罵又避,但何永洲是那種鍥而不捨,又臉皮夠厚的入,他會用各種方法攻破她的防線,讓她不得不接受他的存在。
要拒絕何永洲已是很難,而當他特別展現魅力時,她更是輕易就忘掉現實的阻力和詛咒。
她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小鎮,一切事情都變得單純,沒有何家及程家的對立、沒有輿論的壓力,連孫師父的話都不再重要,他和她的相處像突破了層層寒冰,有一種春暖花開的舒暢感。
但就在她習慣他的相隨時,他卻連著好幾天沒在圖書館出現,也沒等她,甚至夜不歸營,擾亂了她整個生活作息。
雁屏發現,她對他的愛已深到骨髓,深到每一個呼吸都為他,她再也無法逃離,裝不出生氣或冷漠,此刻,她只想擁有他,能多久算多久。
沒有他的日子,真像在黑暗中的地獄煎熬,她再一次掀開窗簾,燈依然沒亮,他到底是怎麼了?
時針跨過子夜,雁屏已經是第N次去觀望了,。窗簾都快被她扯下,當她免得自己快要發瘋時,突然有人來敲門。
這樣安靜寒冷的夜,又是誰呢?
門才一開,一個疲累的何永洲就站在外面,他頭髮凌亂,胡碴隱現。雁屏從未見過如此不修邊幅的他,但也同時讓她感到不曾有過的怦然心動。
「我在實驗室裡待了三天,回來時才發現冰箱裡什麼都沒有,能不能借我一碗泡麵呢?」他倚在門框說。
他的幾句話,消弭了她所有的痛苦疑慮,雁屏的心酸辣甜甜的,再沒有戒心,甚至是熱心討好地說:「泡麵不管養,你進來吧!我下碗真正的面給你吃。」
他雙眼一亮,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這是她第一次讓他進屋內,一方一廳的隔局,擺設簡單樸素,令何永訓不禁想起她從前溫馨美麗的家,內心就有說不出的愧疚與心痛。
「你的實驗很忙嗎?」雁屏一邊燒水,一邊問,模樣像是十分高興。
「郡政府送了一個案子過來檢驗,他們知道我有律師背景,非常興奮,都準備請我當顧問委員了。」何永洲說。
「我就知道,以你的聰明才氣,到哪兒都會出類拔萃的。」她真心的說。
「但這一切都不如在你身過快樂。」他看著她說:「這幾天,我好想你。你想我嗎?」
這話又讓雁屏想哭,她避開他的眼光,有些委屈地說:「你至少應該說一聲,我還以為你發生什麼意外了。」
「哈!你還是愛我、關心我的。」何永洲眉開眼笑地說。
「這裡的台灣學生就你和我兩個人,總不能不聞不問吧!」雁屏說著,並將一碗麵放在他面前。
「你總算明白我們該相依相守了。」他說著,面已呼嚕吞下大半碗,好像真的餓了很久的模樣。
雁屏什麼事都不做,只是癡癡地看著他,一刻也不忍移開目光。第一次,對他的愛,掩埋過所有可設限的理智及可形容的言詞。
「哦!真想念你的食物,彷彿從去年暑假起,我就沒吃飽的感覺。」他喝完最沒一口渴,滿足地說:
「我想,我那時就愛上你了……不!應該早在溪頭那一夜。否則我也不會跟著你回台北了,對不對?」
「是嗎?我卻覺得你在溪頭好粗魯,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她懷疑地說。
「我就是特別愛逗你。」他笑著說:「你那時真教人又憐又愛,被我白睡了一夜,還拚命道歉,我除了『投降』,也沒有別的念頭了。」
「什麼叫白睡了一夜?我們又沒有……沒有……」雁屏又急又蓋,整個臉泛著桃紅。
她那嬌怯憐憐的模樣,讓何永洲情不自禁地靠近她說:「你還記得我們那次『永恆的道別』嗎?」
她怎麼能忘呢?他們在痛苦悲傷中,第一次互吐愛意、第一次相吻,如此震撼纏綿——
「你知道嗎?我一直好懷念躺在你身邊的感覺,。還有那吻的滋味。」他凝視著她,動情地說。
雁屏雙眼願俄,水盈盈的,不由自主地傾吐出內心最深處的秘密,「那吻讓我覺得好像……做過愛一樣,好像永遠屬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