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言妍
「少囉唆,待會你就知道了!」程玉屏緊拉妹妹的手,深怕她逃跑似地。
她們經過許多霓虹燈閃爍的店面,終於停在一個徐著大紫色的招牌前面。震耳欲聾的樂聲從裡頭傳來,一群蹦蹦跳跳的年輕人將她們推擠進去。
雁屏還來不及抗議,就被眼前的空曠及黑暗嚇住。空曠是指這酒吧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幾乎都沒有隔間,一個舞台高高的立起,有許多人在上面瘋狂地跳著;而舞台下的人更稠密,來往晃動的速度極快,根本分不清身邊的人是坐、是站,還是臥倒。
哇!這比她參加的系舞會還恐怖幾百倍,而那種窒息感也如排山倒海地朝她襲來。
她還尚未調適好,就聽到有人興奮地說:「我最
『哈』這種PUB了!如果能來場火災或干場架,人蹤人、肉堆肉,不死它個百人,也有幾十個,真是太刺激了,比做愛的高潮還『今一九』!」
雁屏聽了,血壓更低,在還未昏倒前,忙對程玉屏吼道:「我們為什麼要到這兒來?」
程玉屏嘰呱說了一堆,卻全被重金屬的音樂吸走。雁屏得不到答案,只有緊緊地跟隨著,免得被陌生人拉走。
她記得程玉屏要帶她出來之前,說是要談生意的,但是這種地方,能完成什麼正經的交易呢?
總算,她們來到較為安靜的角落,說是安靜,也只不過是多了幾盆闊葉植物,隔離了部分的聲光、影子罷了。
一張L型的桌子已經圍了幾個人,有男有女,吞雲吐霧著,看起來並非善類。
雁屏裹足不前,硬是被程玉屏強壓坐了下來,並介紹說:「各位,這就是我的妹妹,北門堂的小公主。」
「她就是你口中的煞星小魔女呀?」一個長髮男生靠上來說:「酷!正點!」
那酒臭及煙臭,薰得雁屏往後一避。
接著便是灌酒、亂扯、唱歌、跳舞,雁屏的拒絕,一次比一次難,最後,她抓到空檔問程玉屏說:
「我們到底要談什麼生意呀?」
「笨,談個屁啦!」程玉屏喝一口酒說:「你不是我們北門堂的親善大使嗎?我只不過是要你來看看我們那些工人所過的生活而已,嘻!」
這時,一個女孩跟能的走過來,插嘴道:「怎麼啦?你妹妹不夠爽嗎?要不要來點更夠勁的?我有白粉——」
她尚未說完,手上的酒就倒了雁屏一身,雁屏再也受不了了,便顧不得禮貌,就將椅子一推,人往廁所跑去。
但廁所不見得更好,裡頭濟了幾個女孩,空氣中瀰漫著酒後噶吐的腥臭,但至少干擾較少。
雁屏在馬桶間坐了好一會兒,直到程玉屏在外頭鬼叫著她的名字。
「我要回家了!」雁屏走出來說。
「急什麼?好玩的還在後頭哩!」程玉屏說著,就拿出一小包粉及一些小巧的器具,擺在盥洗台上。
雁屏雖然單純,但也從電視電影裡看過這些東西,忙驚叫道:「這是毒品呀!」
「呸!自然萬物吃多就是毒,適中就是營養。」程玉屏招鼻子湊上去說:「白粉也一樣,若你能控制,那感覺比登上天堂還快樂。」
「四姐,這可是公害死人的!」雁屏阻止她說。
「別他媽的沒見識好不好?」程玉屏不但拍掉她的手,還把她的頭壓在毒品上說:「你也試試,想要在北門堂混,你就得試試!」
雁屏掙扎著,但程玉屏的力道奇大,她的脖子幾乎要折斷了。
就在這當口,有人衝進廁所,大叫:「快跑,警察臨檢,十八歲以下和『哈』藥的,都快滾!」
程玉屏立刻推開她,往女廁的窗口爬,但沒走幾步,又回來拉她說:「你還留在這兒做什麼?你被抓了,當心老爸海扁你,連我也遭殃!」
雁得根本還沒搞清楚狀況,就隨著一群人爬上盥洗台,再從小小的窗戶像蛇般鑽出去。當她的肌膚擦過窗台時,手時處傳來一陣劇痛,而夜空中迎面而來的是暗巷的腐臭味。
她們才落地沒幾秒,警車的鳴聲立刻傳來,幾道白光也逼得她們半臥倒在一個垃圾箱後面。
雁屏這輩子沒如此骯髒狼狽過,但她看到許多人被抓,因此一動也不敢動。
燈光過去,腳步過去,巷道又恢復黑暗。程玉屏先跨出來,再來是雁屏,突然,一束亮光閃來,程玉屏將妹妹往前一推,人就往反方向跑掉了。
雁屏這一跤掉得極痛,更壞的是又被人踢一腳,再以老鷹抓小雞的架式狠狠地把她「提」起來。
她的眼睛被手電筒照得睜不開來,心裡只想:完了!她算犯法了嗎?爸會怎麼說?媽會怎麼說?她會坐牢嗎?
那個警察的動作意外地慢,他將光線照在她的臉上梭巡了半天,突然叫道:「是你!竟然是你!」
他認得她?不可能吧!她又沒有前科,除非……除非他將她誤認為某個通緝犯……聽他聲音中的興奮,彷彿已經拿到一筆破案獎金了。
「喂!你那裡還有人嗎?」遠遠傳來詢問聲。
他遲疑了一會兒,關掉手電筒說:「沒有。」
雁屏心一緊,他要放掉她嗎?但她太樂觀了,他非但不放她,還用手銬銬住她,一路抱她到一輛汽車前,並把她推了過去說:「你給我乖乖坐好,不准再逃了!」
嘎!他想獨吞獎金嗎?
雁屏一直努力的想看清那人的長相,但無奈四周太黑,他又動得太快,令她始終拼不至他的五官,但他說話的聲音及語氣,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切愈來愈不對勁,她發現這不是警車,那人也沒穿著警察制服,那銬地做什麼?
雁屏開始試著除去手銬,在徒勞無功後,就見那人從巷子的另一頭走來。她的腦海中不禁想起各種兇殺案,而他的腳步聲更助長了眼前恐怖的氣氛。
然後他開門上車,雁屏正準備尖叫時,車頂的燈一亮,她才看清眼前的人,竟是三個月前與她有一面之緣,又在她夢裡不斷出現的何永洲!
「是你?竟然是你!」這回輪到雁屏驚訝的說。
「沒錯。」他臉上並沒有笑容,「我們總是在一些很奇怪的情況下碰面,而且一次比一次糟糕。」
知道是他,雁屏整個人使鬆懈了下來,而後用命令的口吻說:「我又沒犯罪。快打開我的手銬!」
你忍耐點,等到了目的地,我就會放開你。」地說完,立刻發動汽車引擎。
「你要帶我去哪裡?」雁屏驚慌起來。
「給你兩個選擇。」他看她一眼說:「我家,或者警察局?」
當然不能去警察局啦!但到何永洲的住處也不見得更好,可是,她有第三條路可以選擇嗎?
「為什麼要我去你家?」她心不甘情不顧地問。
「是你欠我的。」何永洲簡單地回答。
這是哪一國的邏輯?雁得轉過頭瞪他,只見他英俊嚴肅的惻臉對著她,在那一瞬間,她想到他在夢中的柔情蜜意,心中不禁浮現溫暖的感覺,冷酷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何永洲是不是在關心她呢?雁屏接著搖頭,不行!她不該再遇見他的,但上天偏偏又給她一次嚴苛的考驗。沒時間再質問他的動機及理由了,因為她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想出另一個逃離他的方法。
何永洲的公寓就在PUB的附近,五十坪的空間經過專人的精心設計,很注意小隔局,有些女性的味道。
雁屏心裡的疑竇還未真正成形,就先被屋內的凌亂嚇到,她批評著說:「喂!你是住在垃圾堆裡呀?我以為你是個律師,凡事要求效率和條理,但你的生活習慣卻糟成這樣,市長怎麼敢把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呢?」
她邊說還邊把腳邊的東西拾起放好,彷彿忘了她還帶著手銬。
「你又來了,總是惡人先告狀!」他哭笑不得地說。
她繼續忙碌,他則在一旁看著,不敢相信她又出現在他的生活圈中。
三個月前在大庭廣眾下被她擺了一道,是他這一生中最糗的經驗,他本想好男不與女鬥地一笑置之,但她從先前的可憐柔順,到後來的欺騙狡詐,一直在他心上徘徊不去,最後成了一顆畸形生長的瘤,干擾了他日夜的生活。
竟有人能干擾一向冷靜的何永洲?呃!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只是他一直在台北的各個角落找她,想著她棲身何處?和什麼人在一起……唉!誰教他有一副俠義心腸呢!吸毒份子鬼混,他心痛得想臭罵她一頓。
但教訓的話始終沒有出口,因為她雖名為墮落,但模樣仍如先前般清靈美麗,劉海下的陣子依然純稚如嬰孩,因此,他也更無法去想像她曾遭逢的種種污染與毀敗。
雁屏轉身清理沙發上的報章雜誌,何永洲突然瞥見她的手肘下有一片滲血的傷口,忙叫道:「啊!你受傷了!」
她像這時才感覺到疼似地,又看到手銬說:「你要把我銬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