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言妍
三個女婿顫巍巍的,額際佈滿了汗珠,一句話都不敢吭。
「爸,目前經濟不是那麼景氣,東南亞局勢又不太穩……」程美屏試著解釋。
她不說還好,一說便像觸著炸彈按鈕似地,程子風重重的往桌上一拍,狂吼著:「你們是一群白癡呀?!沒路不會找路,山擋著不會移山嗎?」
桌上的茶杯倒了好幾個,水橫流在紅檜木上。
雁屏一面勇敢的拿紙巾來擦,這一面說:「爸,你要看大局嘛!我們北部的生意不都進行得很順利嗎?」
「是的,義父應該看看,上半年的業績比往年都好呢!」蔡明光忙遞上報表。
程子風板著臉孔,一頁頁地翻,突然,一張謝卡掉下來,他皺著眉頭說:「這是什麼?」
「上回有個泰籍工人受傷,雁屏去醫院和宿舍慰問,他們很高興,於是寫了一張謝函來。」蔡明光說。
「那些工人壞得很,何必浪費這心思呢?」程秀屏用找碴的語氣說。
「正好相反,雁屏這一招用的很好,那些工人自此可是更為我們北門堂賣命。」蔡明光面帶得意的說:「這也是為什麼在一片工程趕不上進度的狀況下,北部還能如期完成的原因之一。」
「沒錯!掌握人心是企業中最重要的一環,想當年,我當競選漁會理事,又組編北門幫,靠的就是收買及利用,才能有今日的江山。」程子風心情稍好,對著小女兒說:「還是我的雁屏聰明,畢竟是大學生,書念得多,事情的考量也勝過別人。」
「爸,這不公平!」一旁的程玉屏忍不住抗議說:「以前工地的親善大使都我在當,雁屏加入的時間也不過兩個星期,這半年的功勞應該算我的才對。」
「怎麼算?你每天打扮得和妖精一樣,沒在工地製造暴動就不錯了,還敢搶功?」程子風冷冷地說。
「那也不該輪到雁屏呀!她根本什麼都不懂,全是蔡明光這馬屁精在誇大其辭!」程王屏用手直指著蔡明光說。
一道盈亮的藍光閃過,程子風一把抓住程玉屏的手,瞪著她的鐲子問:「這是什麼?」程玉屏心裡大呼不妙,她中午戴出去約會,忘了取下。
「這不是我去年送給雁屏的芙蓉藍鑽嗎?怎麼會在你手上?」程子風繼續問,聲音愈來愈大。
「我……」程玉屏覺得自己的脖子此刻正架在刀口上。
「是我借給四姐的。」雁屏趕緊說。
「最好是借!你們別忘了上次『粉紅玫瑰』的事件。」程子風瞇著眼說。
程玉屏一聽,連忙將手鐲脫下,迅速遺給雁屏。
那一回,雁屏過二十一歲生日,穿了一套訂做的粉紅禮服,當程子風要她搭配那條粉晶項鏈時,才發現在程玉屏身上。他氣得當場打四女兒一個耳光,還扣了她一個月的薪水,項鏈當然也還給雁屏了。
「我現在鄭重地告訴你們,我買給雁屏的首飾都是有來頭的,也是專門配她身份的。」程子風每個字都強調說:「除了她,沒有人可以戴,你唳想動她的歪腦筋。」
「爸,我很少用那些東西,偶爾借姐姐戴,有什麼關係呢?」雁屏不解地問。
「乖女兒,你不懂,你姐姐們各個都像禿鷹似地,你讒她們得寸,她們就會進好幾尺,你若太好心,遲早會被她們剝光光的。」程子風毫不保留地說。
雁屏眼見幾個姐姐的臉皆一陣青一陣白,尤其四姐手握得筋都冒出來了,使她的內心非常不安,於是趕快岔開話題,免得引起更大的公憤。
父親這樣簡直是在製造內部的鬥爭及分化嘛!雁屏決定,要盡快找一天好好的和他談這個家庭問題。
程玉屏非常氣憤,她氣得竟將辛苦留長又保養良好的指甲狠狠地折斷了兩根。
這是什麼世界?父親明顯的偏心,讓雁屏隨隨便便就爬到她頭上來!她早聽膩了雁屏是公主、雁屏是福星王牌、雁屏是北門幫未來的那些話。
狗屁!全是狗屈!雁屏這還在含奶嘴,每天只會說些幼稚話的黃毛丫頭,何嘗為北門堂做過什麼?
想她程玉屏,自幼就在幫裡混進混出,經過多少驚濤駭浪!而她十八歲時,還奉命到日本和番,去嫁給山口組的人,那簡直是一段人間地獄的生活。光是這十年,她的犧牲和功勞就比姐姐妹妹們都大,論理,最該坐金交椅的是她,沒有別人!
程玉屏愈想愈氣,偏偏那煞星不死,硬是活到了二十一歲。今天,她風風光光地出來了,她程玉屏倒成了抹地掃廁所的老媽子,灰頭土臉地做了一輩子,甚至連替人家擦屁股都不配!
天理何在?正義何在?她不服氣!不服氣!
當程玉屏的指甲又要折斷第三根時,蔡明光走進客廳,匆匆之間,根本沒注意到她。
「站住!」程玉屏一古腦的大叫:「你是死人,瞎了狗眼呀?!居然敢對本小姐視而不見,你不要命啦?」
若是從前,蔡明光一定會趕忙過來陪笑臉,說盡好話,甚至可以跪著幫她端茶捶背,完全是一副孝子賢孫的模樣。
但現在的地,卻只是遠遵站著,似笑非笑,再也沒有往日的卑躬屈膝,只說:「真對不起,我太忙了,沒看見你。」
「去你的沒看見我!你以前不是說過嗎?我即使在三個房間之外,你也能嗅到我,就像個哈巴狗似地,願心得令人想吐!」程玉屏一臉嫌惡地說:「現在怎麼了?狗尾巴插到別人的身上去了?看你那副無恥下流的德行,人家狗還講忠心不二,你甚至比狗還不如!」
蔡明光緊咬著牙根,臉色不變,只是淡淡地說:
「這不是正好嗎?你討厭看到我,我離你遠一些,恰合你的意。」
「他這不痛不癢的態度更激怒程玉屏,她猛地站起來說:「你以為我不知道啊?自從那位『白癡公主』來了以後,你就立刻轉移目標,不要臉到了極點!我告訴你,駙馬爺的位置永遠輪不到你的,你趁早收起滿地的口水,另外去轉世投胎吧!」
蔡明光額頭的青筋微微暴起,但他仍冷靜地說:「你要我說實話嗎?好,我可以用這方式來表達——自從『公主』出現後,我才知道什麼叫高貴有教養的淑女,我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而你,程玉屏,再這樣凶悍撒波下去,恐怕連當『公主』的傭人都沒有資格!」
啊!他跟天借來的膽,敢這樣說她!程玉屏氣得發不出聲音,習慣性地脫下腳上的鞋子往他的方向丟去。
蔡明光卻不似平日的左蹲右閃,反而一手接一個,再用輕蔑的眼光看她一眼,拿著鞋就走出客廳。
「可惡!你……你……竟敢沒收我的鞋子?!」程玉屏又跳又叫,像發了瘋似地。
「怎麼啦?誰又惹你了?」惠娥皺著眉頭問。
「還會有誰?還不是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蔡明光!」程玉屏喘口氣,再一五一十的傾洩出她連日來所受的憤怒和委屈。
「這種事不只你氣,我也氣得覺都睡不好呢!」惠娥說:「這都是你三媽的陰謀,哼!再讓她無法無天的搞下去,我們母女恐怕會死得連葬身之地都沒有。」
這也是程玉屏的想法,她又說了一堆雁屏的壤話,最後還狠狠地說;「我們乾脆找幾個人來修理這小鬼一頓,讓她知道北門幫不是好混的。」
惠娥想想說:「不行!你忘了江盈芳的教訓嗎?而且,這回對象是你老爸的心肝雁屏,若事情爆發出來,你得到的可不再只是一個耳光而且,所以,千萬別再用這一招了!」
「難道我們就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嗎?」程玉屏忿忿地說。
「當然,雁屏這孩子有她的弱點,比如說善良。好哄、很容易相信別人等。」惠娥分析地說:「要掉毀一個人,有人毀和自毀兩種方法,我們既然很難動她一根寒毛,自然就利用她自己的弱點了。」
「媽,你再說清楚一點嘛!」程玉屏沒耐心地催促道。」你爸爸老說雁屏好,我們就讓她變壞。」惠娥微笑地說:「雁屏一向被嚴密的保護著,對外面的世界一點都不瞭解,你可以帶她到處去『見識見識』這社會有太多餡餅,像她這種單純的女孩要掉下去,是輕而易舉的事。」
「媽是說混太妹、酗酒、賭博…甚至吸毒?」程玉屏興奮地說。
「我們不愧是母女連心,我一點,你就通。」惠娥立刻說。
「哼!別的我或許不行,但這些都是我專門的。」程玉屏的眼中發出光芒說,「哼!程雁屏,當魔鬼撒旦放出它的網時,你是逃脫不掉的!」
當雁屏走進這條小巷時,就被左右來往的男男女文弄得很不自在,他們多半打扮新潮,頭髮染色,身上穿洞刺青,行色之間喧嘩大膽,目中無人。
「四姐,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嘛!」雁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