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言妍
什麼緊急軍情?難道南京已被鄭森的軍隊攻下?」
岱麟被引領到南書房,並未見到內閣或兵部的經略大臣,頗覺不解。才剛跪安完,抬頭就見站在一旁的允綸,還有幾位漢官,心想,允綸該不會不識大體,在這個節骨眼鬧到皇上眼前了吧?
皇上的確是憂結著眉,一臉苦悶地說:「岱麟,朕必須收回你「靖國大將軍」的印信了。」
這表示他也不能統領大軍南征了?在軍隊待發前,將軍被撤換,一定會影響軍心,他的名譽也會受到極大的打擊。
岱麟鎮靜地說:「恕微臣無知,敢問皇上收印的原因。」
「據允綸來報,你身邊的那位愛妾顧芮羽,她的父親是前朝內閣大學士顧之諒,而她的兄長,則是破南明封為定遠候的顧端宇,也是鄭逆天軍此次攻江南的主腦之一,你還有什麼話說?」皇上說。
岱麟的腦袋轟地響了一聲,幾乎忘了自己正在皇宮大內中,整個人搖搖欲墜。
怎麼可能?顧之諒是前朝重臣,以抗清不仕出名;而顧端宇更是公然反清復明,曾是令他頭痛的人物,但他們怎麼會和芮羽那個地方小吏的父親,或一介武夫的哥哥址上任何關係呢?
一定是允綸,他公報私仇,胡亂造謠!
岱麟顧不得禮法,一把抓住允綸問:「你到底在皇上面前扯了什麼天大的謊?」
「我……我沒有……」允綸嚇得結巴道:「這…這事…整個北京城都傳遍了,只要當過前朝官的漢人,都知道顧芮羽是……是顧之諒的女兒。」
「岱麟,不許放肆」皇上喝令。
允綸驀地被放開,喘了一口大氣,指著漢官之一說:「瞧,我還有證人哩!」
「他是楊士謙,也是你那愛妾原來的家翁,他該不會弄不清楚吧?」皇上說。
楊士謙忙跪下來,他剛從寧古塔回來,官職尚未恢復,又碰到這檔事,嚇得三魂七魄又飛了,只是不斷的討饒。
「皇上開恩,王爺饒命,顧芮羽的確是顧之諒的女兒,那是奴才在十四年前為小兒訂下的親事。至於顧端宇造反的事,奴才則完全不知情,奴才這兩年在寧古塔,親朋故舊早已不相聞問,跟誰都沒有關係了呀!」
「哼!偏偏你家就有個顧芮羽,想盡辦法從辛者庫攀爬到王府,好迷惑我們意志不堅的靖王爺。」允綸看向岱麟,故意頓了一下才再轉回楊士謙說:「你們要她用美色計誘靖王爺來幫你們脫罪,說不定還當內奸,和南方的鄭森共謀叛國之罪呢!」
「貝勒爺,冤枉呀!我……我對天發誓,絕無二心呀!」楊士謙急得頭都磕破了。
「你從前明到大清,早就是貳臣了!」允綸愈說愈得意。
「好了!把楊士謙帶下去,驅出北京,永不錄用。」皇上厭煩地揮揮手說。
幾名內務府的人將老淚縱橫的楊士謙領出南書房。
允綸緊接著又說:『皇上,微臣這位王爺哥哥,竟和顧端宇成了親家,傳出去必然會令軍心大亂。倘若僅僅是收回印信,仍不足以服眾,微臣以為,還需削藩降爵,才能以正視聽。」
「你就那麼迫不及待的要『大義滅親』嗎?」皇上無法再忍受允綸的言論,怒斥著說:『你也下去吧!此事朕自有定奪,不許你再從中挑撥。」
允綸唯唯諾諾地退下,南書房裡就只剩皇上和岱麟二人君臣相對。
岱麟仍處在極大的震撼中,他強忍住如潮水般不斷湧來的恥辱和痛苦,跪下說:「微臣有負皇上深恩,罪該萬死,即日起便送回印記,自解大將軍職務,靜待發落。」
皇上並不應允,只看著他說:「岱麟,朕對你只有『同情』二字,被最心愛的女人背叛,該是心如刀割的滋味吧!」
「是微臣愚昧,不識人心,不值得皇上同情。」岱麟咬緊牙根說。
皇上沉吟了一會兒,「靖國大將軍的印記朕收回,但江南你還是要去,因為別人朕都不放心。只不過,你由統領大軍的將帥身份,變成大清宗室的代表,意即你替朕在前線『監軍』,只統將而不領兵。」
「皇上——」岱麟驚訝地說。
「朕想往關外避難,被皇太后訓了一頓:朕想親征,皇太后又不准,就只有由你代朕走一趟了。」皇上說:「這可是你將功贖罪,證明自己的機會,起來。」
「謝皇上隆恩,臣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岱麟只有行禮受恩地說。
他正要退下時,皇上又說話了,「岱麟,聯很好奇你要怎麼處置芮羽呢?」那個名字像團火,灼痛他的心,他冷冷地說:「對無品無德之婦人,不就是白綾一條,或毒酒一杯嗎?」
「岱麟,她可是你在三千弱水中,辛苦取來的一瓢飲呀!」皇上提醒他。
「皇上,瓢水污穢了,自然只有丟棄。」岱麟無情地說:「且瓢還在,水三千,又何必自限此一瓢呢?」
「問題是,其他瓢都是你不要的,又該如何呢?」皇上又問。
岱麟一臉的迷惘失神,無法再答。
皇上擺擺手,要他跪安,再招左右,起駕至坤寧宮看他深寵的董顎貴妃。
在岱麟尚未出宮之前,允綸已先回王府把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但沒人敢告訴芮羽。那一夭,芮羽只覺得特別安靜,出入金闕軒的人特別多,幾個奴僕見了她,眼神也很閃爍。
過了午時,王府外的大街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幾個靠在門口石獅子上打盹的小廝全跌了下來。這樣往王府衝撞的事,前所未有,等他們看清來者是靖王爺時,馬已進了大門,又引起府內的一片混亂。
那由朝鮮進貢的巨石屏風竟然倒了,眾人紛紛走避,只聽見岱麟狠厲地命令道:「去把顧姨娘帶到祠堂來!
帶到祠堂?這不是要家審嗎?審下去,不就是死路一條嗎?
芮羽被人傳喚時,還不知所以然,到柯堂,是為出征前祭祖,以求保平安嗎?
她一路走來,感覺有無數的眼光盯著她,但四處卻都不見一個人影,這是她入府近一年來,初次感到氣氛的詭異,好像每座牆院都要向她壓過來。
還來不及細思,她人已到祠堂外,賀古揚站在那兒,眼睛沒有看她地說:「顧姨娘,請進。」
她一踏進祠堂,門就「砰」一聲地關上。芮羽嚇了一跳,既是祭祖,怎麼黑漆漆的,又沒有別人呢?
哦!她錯了!在兩條碩大的火燭前,站的就是岱麟,芮羽放下心來,立刻向他行禮請安。
「跪下!」岱麟整個人一半在陰影中,聲音毫無感情。
「王爺——」芮羽不解的喚著。
「我叫你跪下!」岱麟衝了過來,將她壓在祭壇前。
芮羽這才看到他有多憤怒,甚至勝過在南京時大哥來找她的那一夜,勝過他由盛京趕回來教訓允綸的那一回。
到底出了什麼事?她試探性的喚道:「王爺」
「別叫我!你對著我們愛新覺羅的列祖列宗,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你的父親叫什麼名字?」岱麟幾乎是用吼出來的。芮羽瞬間明白了,她最害怕的事終於發生了,岱麟知曉她最後的秘密,所以氣得要瘋狂。她抬起頭,看著那一個個牌位,最頂上有個「移步視欽」的匾額,她想起岱麟曾和她說過的那個謎語的故事。
她知道他和她之間的恩愛就要完了,好日子不再來,一切皆如夢幻泡影。芮羽靜靜地看著努爾哈赤、皇太極…那些不屬於她的列祖列宗。
「妾名顧芮羽,先父顧之諒,家兄就是顧端宇。」
她為什麼能那麼冷靜?天殺該死的冷靜!彷彿一個被擒的將領,準備慷慨赴義的模樣?不!就他所見的無數明朝大臣,還沒她這種膽識的。
岱麟更憤怒了,吼道:「你為什麼要騙我?說什麼顧言京,一個地方小吏,去他的一介武夫,你有什麼企圖?是存心要愚弄本王嗎?
他的憤恨中藏著濃濃的痛苦,芮羽因他的痛苦而心如刀割,忍不住說:「芮羽沒有存心要騙王爺,只是我不敢說,怕一說,就再也見不到王爺了。
「是嗎?到此刻你還想把我當傻瓜?你從女扮男裝開始,就是存了心要騙我的!」岱麟不堪回憶地說:「至你混入將軍府,就是來做內應的:而那晚你大哥來,就是預備來暗殺我的,對不對,
「王爺,芮羽欺瞞你身世沒有錯,但我進王府純粹是意外,我是真的要服侍你,沒有任何要陷害你的意思。」芮羽不顧蒙冤,急急的辯解。
「你有顧端宇那種大哥,我不相信!」他狠狠地說。
「大哥那夜來,確實是要我幫忙,但我沒答應,他還一直很不諒解,這也是我們在那兒糾纏,被王爺發現的原因。」
芮羽再次申訴,「不管我大哥心裡怎麼想,我寧死也不會對王爺有任何不利的。」
岱麟冷冷地一笑,「結果顧端宇暗殺不成,你替他挨了那一刀,讓他能死裡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