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言妍
「憂心也亦不至於哭呀:「皇太后忍住怒氣,轉向岱麟說:「這個鄭森也太大膽了,他的父親可還被我們軟禁在寧古塔耶!」
「鄭家父子關係早斷,他並無這層憂慮。」岱麟說。
「不是說鄭逆只盤據幾個小島嗎?為何會鬧到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皇太后又問。
「微臣們的疏忽是其中一,但最主要的是民心向背問題。」岱麟說:「江南原就是人心浮動,最不可測的地區。據報,鄭逆直逼南京後,先後來降者達數十縣之多,囊括了大江南北,因而才造成鄭逆的囂張妄為。」
「瞧!民心問題呀!」皇上搖搖頭說:「光看看京城好了,漢人就比滿人多好幾倍,萬一有變動,實在是不堪設想。」
「還不是皇上那一句『明臣而不思明必非忠臣』,才弄得民心難防?哀家真不知道是上哪來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皇太后意有所指的說,她心裡叨念的是來自江南的董顎貴妃。
但是皇上沒聽出弦外之音,腦海裡淨是漢人殺入紫禁城的情形。他想到在煤山自縊的崇禎帝,雖然清軍人關時他才六歲,可是當年京城內外的慘狀,仍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愈想愈無法忍受,脫口就說:「皇額娘,我們暫回關外避一避,好不好?」
皇太后一聽,不禁氣急放心,人差點昏倒,喘了半天的氣才說:「你——皇上所言,還像個人君嗎?皇上所行,可對得起我太祖、太宗當年建立霸業之苦心。」岱麟也被皇上的話嚇住,這位小他八歲的皇上,天性仁厚,又不喜爭掠,自六歲起,就要面對一大片未臣服的中土,還有內外強臣的壓迫,難怪常有遁世之想。
眼見皇太后已罵到口不擇言,他立刻說:「請太后息怒,民心難防,實要怪微臣,兩年前『朱三太子』一案,顧端宇等罪首未能剷除剿盡,『科場案』也太手下留情。」
皇太后看岱麟包攬一切過錯的當擔,內心感慨,岱麟實在比皇上有開國君主的氣魄,但福臨畢竟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岱麟還是隔了一層肚皮呀!
「你說該怎麼辦呢?」皇太后止住怒氣,無奈地說。
「大清軍隊仍強過鄭逆的烏合之眾,只是朝廷重兵為對付桂王,大部集中在滇貴一帶。
皇上已下旨命各路兵馬全速趕往南京,援軍很快便到,這其間,江南諸將皆令採取援兵之計。」
「怎麼個緩兵法?」皇太后問。
「或許談和,或許詐降,這些將領的妻兒都還在北京,如果我們從人性上下個賭注,他們是不敢真正造反的。」岱麟說。
「你這麼一說,本宮就覺得好過多了。」皇太后又轉向皇上,「皇上這回派誰去江南呢?」
「兒臣已封達素為安南將軍。」皇上說。
「不夠!不夠!這等大事,應該叫岱麟親自去我才放心。」皇太后說。
「皇額娘,兒臣希望岱麟留在北京護駕。」
「胡鬧!北京安全得很,江南才需要岱麟。」皇太后反駁道。
岱麟那日就領個「靖國大將軍」的印趕回王府,準備整裝出發的事宜。
他想到芮羽,這才算是新婚燕爾的妻子,內心實在不捨。隨即又出現一個念頭,芮羽對江南落入反清復明的鄭成功手上,是悲還是喜呢?
他把馬兒丟在前院,人就急急地往金闕軒而來,他動作快速,奴僕們根本來不及招呼,也嚇了正在一起裁布的芮羽及蘭格格一跳。
還沒等她們講完安,岱麟就叫人將蘭格格帶下去。
芮羽穿著月白繡牡丹的綢裙,鬆鬆的髻綰著。
這段日子以來,她洋溢在前所未有的幸福裡,既有王爺的寵愛,府裡上上下下的人亦逐漸接受她,於是,整個人更添一股明艷風采,也散發出少婦特有的嫵媚風姿。
岱麟一見她便醉,也不顧得在光天化日之下,擁著她就吃起她臉上、嘴唇的胭脂,一副色慾薰心的模樣。
「王爺,非禮勿動。」芮羽輕笑著說。
「這睡房之地,還談什麼禮?」岱麟的吻更魯莽了。
「芮羽談的是『宰予畫寢』之事——」她躲著說。
「管他是要『幸』誰呢!」岱麟說。
小倆日呢呢哺南地溫存了好一陣子,岱麟這才放開髮釵已亂的芮羽,握著她纖纖的小手說:「過兩天我就要出征了。」
「出征?」芮羽瞼一僵,立刻想到江南戰火,這幾天她對鄭成功的水路進長江已略有所聞,但一直不敢問。
「沒錯!我將要出征,攻打你的漢民族,鎮壓你的江南故鄉。」他仔細盯著她說:「芮羽,你的心到底向著哪一邊?是滿人,還是漢人?」
這話岱麟曾經問過她,就在馬場草原上他逼她騎「赤駿駒」的時候,結果馬狂奔,他為救她而跌下。
她站在哪一邊呢?大哥在反清的陣營,她希望他能盡卒大業,完成畢生心願;但岱麟是她深愛的人,一生不敗,若功竟未成,他一定會狂郁心碎,而他心碎,自己的心又如何還能完整呢?
她眼中有著千言數不盡的淚珠,只發自肺腑地說出一句,「芮羽心向著王爺,王爺在哪一邊,我就在哪一邊。」
「哦!芮羽,我沒有愛錯人,我的心也沒有給錯你!」岱麟激動地擁住她,緊緊地似不再放開。
她在他懷裡感受著他的深情,久久才又說:「王爺,芮羽但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他輕輕抹去她的淚說。
「斯土斯有民,有民方有國。王爺,得饒人處且饒人,千萬不要再有當年『揚州十日』及『嘉定三屠』的慘劇發生了。」她懇求地道。
「你放心,擒賊要先擒王,我早已不是當年的侵略者,我所求的也不過是歸順及和平統治而已。」岱麟說。
此時,對面傳來一陣吵鬧聲,賀古揚似乎壓不下去了,岱麟很不高興被打擾,皺眉地走出來,芮羽則整了整裝跟在後面。
站在前廳破口大罵的竟是他幾個月未見的弟弟允綸。
岱麟臉一沉便問:「是誰允許你從山東回來的?」
允綸立刻推開賀古揚,兩眼瞪著他,再瞪芮羽叫道:「好呀!原來你趁我不在時,把羽兒勾到手了!當時你從盛京趕回來,是怎麼義正辭嚴地教訓我的?搞了半天,原來是你沒安好心眼,自己要她!」
允綸愈說愈火大,又衝到芮羽面前大吼,「還有你!當初像個貞節烈女似的,結果你是看上靖王爺的地位,沒把我這小小貝勒放在眼裡,你——你這不要臉的小娼婦——」
岱麟早一步過去將允綸駕開,但允綸瘋了似的嘴巴說個不停,讓芮羽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你再說一句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岱麟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臉都氣綠了。
允綸跌撞到桌子,更老羞成怒又拳腳齊出的說:「你要怎麼樣?你以為你是王爺,武功比我強、地位比我高,就事事要騎在我頭上,連我的女人也要搶,我不服氣,死了也不服氣——」
岱麟只用了幾分力制伏了允綸的拳腳,厲聲說:「你不服氣也得服氣,芮羽從來就不是你的女人,她現在是我的妻子,你見到她還得恭恭敬敬地喊聲顧姨娘,聽明白了沒有?」
「去他的姨娘!她不配,她是妓女,是妓女!」允綸紅著眼大嚷。
岱麟一巴掌揮了出去,允綸被打得飛落到走廊,哀叫地爬不起來。
芮羽忙奔向前,拉住岱麟的手,以防他再出第二拳。
「賀古揚,把貝勒爺帶回敦月閣,以後再也不許他踏進金闕軒一步,更不許他對顧姨娘有任何不遜的言行,否則我誰也不饒,」岱麟鐵青著臉狠狠地說。
賀古揚聽命,要幾個手下將允綸架走。
允綸抵抗不了,只好邊走邊罵:「你們看著好了,我要讓全天下的人知道岱麟搶了我的女人!我會報仇,絕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
允紛走了許久,芮羽仍被嚇得簌簌發抖。
岱麟擁著她,溫柔地說:『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傷害你的。」
芮羽卻不那麼確定,這樣美麗的幸福,原就像建築在危崖上,如此容易得到,會不會也就如鏡花水月般轉眼成空呢?她心中竄過一陣寒意,耳邊彷彿傳來江南的戰馬奔騰聲,重地、清楚地,踐踏到她的心底……
岱麟在校場上檢閱兵馬,這次的軍隊以正白旗為主,另外,各旗及漢軍營亦已派出最優秀的人馬,整點完畢。
大旗飄飄,有八旗的,有「靖國大將軍」的,岱麟一身英挺戎裝,坐在「飛驟牝」的背上,器宇軒昂,不可一世,「安南將軍」達素則在他的左側。
各軍統領—一擊告繳冊,只要檢閱結束,明白吉時,再祭拜「堂子」裡的滿洲守護神,就可以擺陣出發了。
突然,賀古揚的坐騎走了過來,和達素低語幾句,達素再轉向岱麟說,「皇上有旨,請王爺立刻進宮面聖,有緊急軍情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