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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文 / 言妍

    他由牙齒內迸出這些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成功的趕走他了,她虛軟的想。她再也見不到他了,她傷心地想。

    走到窗前,可看見聖平走向車子的身影,那動作仍帶著怒氣。算算時間,他剛值班完,又倦又累,加上這一吵,開車會不會有危險呢?

    算了!何必再關心他,他自然會保護好自己,以免妨礙他救世濟人的偉大工作!

    她拿起大衣,一本小冊子掉下來。是舊金山藝術學院的課程內容。如果她的自我要在海岸彼岸才能找到,她也只好飛過去了。

    ※※※

    清晨五點回來後,聖平就一直試著睡覺,以前他一閉眼就可以立刻夢周公,如今一開眼就想到曉青。

    他沒想到那一席話會搞砸一切,更沒想到她會翻臉就不認人,脾氣會倨到這種程度,他還以為她很單純善良呢。結果也是全身長滿刺,琬平她們的刺是顯而易見的,曉青更可怕,用溫柔包裝著,刺到肉裡才發現。

    昨天一大早,啟棠告訴他曉青已飛到舊金山的消息,那些刺移到心上,狠狠地讓他痛一下。

    「真可怕,本來以為你這個女婿是跑不掉了,結果曉青那孩子還是沒有福氣。」啟棠輕歎道。

    「不!是我的錯,我沒有把事情處理好。」他忍著痛苦說。

    「婚姻本來就要靠緣分。」啟棠拍拍他的肩膀說:「我要你知道,無論有沒有曉青,我對你欣賞提拔的心意都不會變。」

    「謝謝院長的厚愛。」聖平簡單回答。

    「不必謝我,因為你真的有這個能力,我豈能放掉一個好人才呢?!」啟棠想想說:「曉青建議我既然那麼喜歡你,乾脆收你做乾兒子,怎麼樣?」

    乾兒子?這什麼餿主意?!

    「這似乎不太恰當吧!」聖平委婉地說。

    「也對。」啟棠又說:「不過你是該成親了,成家心才會定。我太太最近收了一個乾女兒,是台大的碩士,在基金會做事,哪一天見見面吧?」

    聖平整個面孔發熱,他至今才明白一個人真可以氣得五孔生煙!這曉青臨走前,還不忘擺他一道,他還以為她沒心機呢!她最好不要讓他碰面,否則他不好好教訓她一頓才怪!

    「謝謝院長,我現在沒有什麼心情交女朋友,我想您能瞭解吧!」聖平趁未喪失理智前趕緊說。

    「好!好!我是太心急了!」啟棠再一次拍他的肩。

    聖平翻個身,按下舒伯特的cD,旋即又關掉,這不是愈聽愈糟嗎?

    門鈴響了,他歎了一口氣,不甚情願地開門。

    「還在睡嗎?」美錦拎著香噴噴的飯盒走進來,「我給你弄了扣肉和紅燒魚,快趁熱吃吧!」

    「您怎麼有空來?」聖平打個呵欠。

    「做母親的永遠有空。」美錦看看兒子說:「瞧,沒有曉青的照顧,你又邋遢起來了。」

    聽到曉青的名字,他緊緊地開上嘴巴。到浴室抹把臉,覺沒睡好,飯總得吃飽吧!

    狼吞虎嚥到一半,正覺精神好一些,就發現美錦在收拾房間。她把一些花、杯子、椅墊放進一個箱子裡,然後拿一張椅子要拿下牆壁掛著的「晨露」和「夕雨」。

    「媽,你在做什麼?」他皺著眉問。

    「在收曉青的東西呀。」美錦說:「曉青拜託我的,說有人會來拿。她還開了一張清單呢!」

    「她去找您了?」他跳起來問。

    「是呀!前幾個晚上來向我和你老爸餞行。」她把灰塵擦一擦,「還送一塊旗袍料給我,說本來是讓我訂婚宴穿的,現在婚沒訂成,就當做禮物。真難為這孩子了。」

    「沒想到她訴苦訴到家裡了!」他握起拳頭,「她八成說了我不少壞話。」

    「別冤枉人,曉青比你們都有修養。」她把畫輕輕放好,「她只說她沒辦法做好醫生太太,既會妨礙你的工作,又不能讓你快樂滿足。然後什麼大海小湖的,再來就是方便,你怎麼把曉青比成方便面去了?」

    「媽,那些話有一大半是海成說的,哪裡知道她就當真了。」他看見美錦要取下「夕雨」,忙說:「媽,請您不要再動曉青的東西好嗎?一切保持原位。」

    「都分手了,還留著做什麼?」美錦不以為然,「曉青說怕以後你的太太或女朋友誤會,到時不但解釋不清,還會被丟到垃圾桶,不如收好還她。我覺得很有道理,東西還不少呢!」

    「媽,您不要管我們的事好不好?」他壓抑著說:「如果她要,叫她自己來拿!」

    「她若能來,早就來拿了。」美錦把「夕雨」放在桌上,「她說你們吵得很厲害,怕會砸了這些寶貝。」

    天呀!他沒見過比曉青更會拐彎抹角的女人了!他突然失去控制,用快速而堅決的動作,把畫掛好,把箱子裡的東西一一歸回原來的地方。

    「媽,這就是我的決定。」他用不妥協的態度說。

    美錦張大嘴,這兒子是她養大的,自幼懂事老成,她還不記得他有那麼孩子氣的一面。她的嘴角不自覺地泛起一抹微笑。

    「好吧!」她故作無奈說:「我明年去舊金山時就告訴曉青,你不肯還。」

    「什麼?你要去舊金山?」他頭又昏了。

    「是呀!曉青邀請我和你老爸去玩,反正舊金山很近,十幾個鐘頭的飛機就到了,又可以順便去看瑾平……」美錦計畫著。

    「媽,我已經和她分手了呀!」他急急地說。

    「你和她分手,不表示我不能繼續當她是女兒,不是嗎?」美錦實際地說。

    平靜下來、理智一點,聖平告訴自己,不要再讓荷爾蒙亂作用了!他把一些到了嘴邊的氣話硬吞進肚子裡,再深深吸一口氣。

    「媽,我們別再談曉青了。」他看看表,拿起外套說:「我必須到醫院去了!」

    他在門口穿鞋時,美錦突然開口:「兒子,你其實是愛曉青的,對不對?」

    這種問題他當然不會回答,他只轉頭道再見,便走出公寓。

    什麼是愛?海成所說的戀愛症候群,以前沒有,在曉青拂袖而去後才開始,這就是愛嗎?

    他這一輩子最怕意外和差錯,偏偏曉青就是它們的化身。在這種腦袋已不聽使喚的情形下,他該如何把生命導回正途呢?

    第八章

    曉青、郁青及宣秀聽完巴哈的室內三重奏,便到底樓觀賞新展出的名家手跡手稿。

    這個藝術館位於太平洋濱,是仿羅馬式的白色建築,有圓柱、雕像、廣場、噴泉,可遠眺金門大橋,風景非常優美。

    曉青的藝術課程偶爾會到這裡來素描羅丹的雕刻。

    「哇,你們看蕭邦的樂稿,此女人還整潔細緻。」宣秀在昏暗的燈光下,把頭湊近玻璃櫃。

    果真有趣,曉青聽過文如其人,沒想到音符亦如是。

    貝多芬的樂稿就十分大刀闊斧,東塗西塗,墨深濃有力,像落下的大雷雨,充分表現出一個騷動的心靈。莫扎特的稿則像跳躍的小精靈,很不規則地排在五線譜上,如源源不斷的泉水,由天才的靈感中化出,幾乎來不及盛接。舒伯特則很隨意散漫,還附上歌詞,充滿流浪吟哦的味道。

    舒伯特,總讓曉青想起聖平。

    繞到樓上,她們一定會去欣賞每次都不錯過的俄羅斯公主出嫁圖,大大的占一面牆,眾婦雲集,圍著嬌美的新娘,衣裳面容都畫得細緻逼真,美得令人遐想。

    「可憐的公主,華麗的包裝,醜陋的現實。」宣秀看一回就批評一回。

    「這幅畫特別讓我感觸良多。」郁青想起前一次的婚姻。

    曉青無言,那公主的臉龐是如此純真柔美,眼中寫滿期盼,不給她一個白馬王子,豈不太殘忍了?!

    出了藝術館,她們沿著海灣散步,二月的舊金山比台北冷。

    她們在日本登陸紀念碑前品頭論足一番;再往下走有一塊巨石,上面刻著「大自然」三個中國草書,只見海天一色,山巒橋影,風帆點點,恍如人間仙境。

    忽然山腳下那團霧變濃了,由遠處翻滾而來,如飛瀑、如雲海,蓋住了整座山,淹過了碧藍的海面,也掩住了金門大橋。不過短短幾分鐘,四周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警笛聲陣陣鳴叫著,伸手就可以抓到濃濃的霧,全美最浪漫城市的最浪漫奇景──舊金山有名的海霧。

    「想到要離開這裡,我還真有些難過。」宣秀吹走一口霧說。

    「我真沒想到你還要去波士頓繼續念博士班。」曉青對表姊說。

    「哎呀,念博士只是一個借口,誰不知道我最怕讀書!」宣秀說:「但是我更怕回台灣呀!你們剛從『那裡』逃出來,又不是不知道,一回去我的世界就只剩下『嫁醫生』、『嫁律師』和『嫁小開』三首歌了。」

    「完了,那我也得滯留在美念到藝術博士了!」曉青玩笑說。

    「說不定你會像郁青一樣,遇見一個真正愛你的人呀!」宣秀半認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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