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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文 / 言妍

    過幾天等她氣消了,再吻她哄她,讓她破涕為笑。而他也應該多化時間去瞭解她、關心她,畢竟要共度一生的人,連她日常去處都說不出,也太可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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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到這種夢幻破滅的殘忍事實,她應該哭的。但她沒有,因為太生氣太寒心,她連一滴淚都沒有,像在心頭上結成一塊冰,所有熱的血和流的水都凍著了。

    她一直走著,不管天涯海角,直到感覺腳酸痛為止。她竟還有痛覺!

    她一抬頭,舞蹈社就在前面,原來她想跳舞。

    空蕩蕩的舞蹈教室,人都走光了。她只開了一盞小小的燈,在鏡牆前,像一個幽深的黑夜,只有寂寥的月光。她是吉賽兒,在知道阿爾伯特的欺騙後,以他的劍自殺,在林間冥界,跳著無法停止的死亡之舞。一遍又一遍,直到取得負心人的命為止;一圈又一圈,直到魂魄亦枯稿。

    也像卡蜜兒對羅丹,付出一切卻換來背棄,終於精神錯亂。

    她不停舞著,到汗水滿佈,到淚水滿臉。她撐不下去了,整個人趴在地板上痛哭失聲。

    聖平和海成的對話一句句在她耳邊響著。說她是小湖,不懂得聖平的世界;說她是訓練良好的醫生太太;說她不屬於女人和愛情;說她們無法心靈交流;說她是一個方便……。

    甚至他真正愛的女人,還在未來的遠方等著……

    直是錐心之痛呀!她一輩子沒那麼淒慘過。

    郁青不是告訴過她嗎?富家女,是品質高級些的花瓶,是個物不是一個人,如果不找到自我,又如何能幸福?

    天宇不也幾次棒喝她,要她別蹈郁青覆轍,別掉入利益婚姻的陷阱嗎?

    但她以為聖平不同,以為他能真正的欣賞她,而由內心愛她。然而一切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如果今天課不取消,不到聖平公寓,沒聽到那一段話,她或許就會跌下懸崖;郁青還是由人牽著鼻子走,她可是自動送上門呢!

    她哭累了就睡,睡醒就跳,跳完又哭,直到東方發白。清晨的第一班公車喇叭,使她醒悟,她已在外頭過一夜了。

    她從沒有不告外宿的紀錄,家裡人一定很著急,搞不好都報警了。

    她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去。才一進門,秋子、敏芳、啟棠都圍上來,表情是發怒也是放心,每個人的神色都像過了不安穩的一夜。

    「一個女孩子在外面過夜,成什麼體統?」秋子教訓說:「有家不歸簡直太不像話!」

    「你去哪裡?怎不打個電話?」敏芳上下看看女兒,「你害我們擔心死了!」

    「和聖平吵架也不需要發大小姐脾氣呀!」啟棠氣呼呼地說:「現在弄得我們手忙腳亂,你高興了嗎?」

    一聽到聖平的名字,原本平靜的心又波動起來,他又來惡人先告狀了,他又編了什麼可惡的謊言?!

    「我們不是吵架,只是我發現了他的真面目。」曉青努力克制自己,「他有沒有說,他娶我不是因為愛我,是因為我的家世背景,我好管好騙,我是天下第一傻瓜?!」

    「他說了他和海成的對話,但並不是這個意思。」啟棠說:「我瞭解聖平,他和我一樣不大會表達感情,也不是輕易許下承諾的人。如果他不愛你,不會說要娶你的。」

    「那麼他說他是為方便而娶我,因為我是訓練有素的醫生太太,我有個院長父親,我不必花太多心力去愛……,你認為我還能嫁嗎?」她忿忿地說。

    「我認為這些都是讚美呀!」啟棠說:「這本來就是你優勢的地方。方便就是適合。聖平是你能找到最好的丈夫,盡心負責,我不知道你還胡鬧什麼?」

    「是呀!聖平昨天在這裡等到好晚才回去,一直向我們道歉。」敏芳也勸說:「男人有時說話就粗心大意,太實際了會傷人心,你就別計較。」

    「你一向任性,我看誰欺負誰,還不知道呢?」秋子搖搖頭說。

    曉青睜大眼看著這世上應該最愛護她的三個人,竟有一種荒唐感。如果他們都不能把她看成是一個有思想有內涵的女孩子,更不用說其它人了。

    一日當傀儡,終生當傀儡。難怪郁青要跑到舊金山去!

    此時聖平由門外大步走來,身上還穿著醫師的白袍,看到曉青,臉上有複雜的表情。

    「曉青,你把大家急壞了,你知道嗎?」他苦惱說。

    「走開!我不要見你,你走開!」曉青叫著,因太激動,全身發著熱。

    「曉青,別再孩子氣了。」啟棠不耐煩了。

    他們一個個向她走近,有如在圍堵獵物的獵人。他們要將她抓回牢籠,以她當犧牲祭品來遂每個人的心願;然後有一天聖平成功了,他的愛人出現了,她就要被掃地出門,就像郁青提著皮箱回來一樣……

    不!她往後退。兩餐未食、消耗體力、睡在冷地板上,又加上氣急攻心,她眼前一黑,碰的往地上一摔,竟不省人事了。

    出生的二十三年來,健康的曉青第一次昏倒了。

    ※※※

    曉青和幼兒班十二個小朋友鞠完躬以後,結束今天的舞蹈課。

    她望望鏡子,人瘦些,也有些蒼白。本來只是受風涼,因為心情沮喪,居然病懨懨了一個星期。

    生病的日子真不好受,她常想到誼美,折磨那麼多,又如何能保持真摯的笑容呢?

    於是她開始素描,回憶她們曾共同幻想的故事,一頁頁畫下來,她的人也逐漸平靜。

    只是她不願再見聖平,怕聽見他言不由衷的話。三番兩次她相信他,被他說服;這一回棍子都敲到頭上了,若她還柔順地留在他身邊,豈不萬劫不復了?

    老爸威脅利誘,老媽和阿嬤苦口婆心,都讓她歇斯底里,鬧得感冒都要有併發症了,他們才無奈地放手。

    眼看一個方便老婆飛了,聖平有什麼感想呢?再換一個吧!只是不會有像她這般天真的傻瓜了。

    才換好衣服,就有人喊她外找。原以為是學生家長,走到外面,竟是聖平!

    她太訝異了,因為他從沒來過這裡。有幾位社友好奇地盯著他,除了他出眾的儀表氣度外,便是想曉青的隱身情人終於出現了,可惜他再也不是她的了。

    她將他引進一間空的辦公室,開頭就說:「我說過我不想見你,你又來幹什麼?」

    「都兩個星期,你還在鬧脾氣。」他很煩,但努力表現鎮靜,「我在懷疑你爸媽沒有把我的意思表達清楚,所以我親自來了。」

    「你根本不必來。我爸媽不但傳達得很清楚,還加油添醋很多。我不知道你是下了什麼迷藥,他們會如此為你說話。」她冷著一張臉。

    「因為他們明白我是真心誠意。」他捺著性子解釋,「我和海成那天說的話或許有點措詞失當。我們從高中起就是好朋友,聊天時百無禁忌地推理辯論,我們若知道你去那裡,絕對會有分寸的。」

    「但也不會讓我看到你的真面目了。」她咬著唇說:「別再提那天,更別說你是愛我才會娶我那些話,我不會相信的。」

    「曉青,你到底要我怎麼辦?」他邁了兩步說:「這兩個星期我被你搞得一蹋糊塗,連工作也不能好好做,你就別再鬧了,算我求你,好嗎?」

    「害你不能好好工作,那我豈不是罪大惡極?這可是你的心靈、世界和全部的快樂呢!」她諷刺地說。

    「曉青,你怎麼變成這樣?」他有些生氣,「你從不是這種小心眼又刻薄的女孩子,你不該說這些話!」

    「是嗎?那你根本就不瞭解我。我不是方便小姐,因為我不柔順,要求注意力,我的訓練極差,不會是好的醫生太太,我一點都不適合你,你看清楚了嗎?」她一鼓作氣說:「我只是汪曉青,不是任何人的配件!」

    「我才不在乎你是什麼,我只在意你。」他忍耐著。

    「你當然在意我,因為我是汪啟棠的女兒,如今我不再受你利用,你心慌了?成功的階梯沒有了?」她故意說。

    「我的成功絕不需要靠女人。」他眼中開始有狂風暴兩,「你阿嬤說你任性倨強,常一意孤行,我還不相信。如今看來,你果真是被寵壞的千金小姐,稍有不順意,就要弄得天下大亂,我真錯看你了。」

    「你早就錯看我。」她恨恨地說:「你要找出身良好、能當稱職醫生太太的人太多了,我隨便就可舉出十個來,但不是我汪曉青。若你執意要當汪家女婿,那就抱歉了,因為我姊姊也名花有主了。最好的方法是我爸媽再收個乾女兒,好好調教一下,或許就能讓你稱心如意了!」

    這番話是過分些,但就從她嘴裡溜了出來。聖平臉色鐵青,太陽穴筋脈凸冒,她沒看過他那種極怒又極寒的眼神,不禁有些害怕。

    「我相信我看清楚了,你沒有我想像中的可愛,卻比我想像中的可惡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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