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言妍
尚恩的態度就是很明顯的排拒。這幾日,芷喬想最多的不是牠的過去,而是在台灣約三星期,若他是一心欺騙,她所感受的種種情緒不都是假的嗎?
她很想在混亂中分清楚真假,但更在乎尚恩隱藏的想法。他來看過她,卻都在眾人之間,而且坐得極遠,一點都沒有傑恩的熱絡及隨和,感覺更教人難以捉摸了。
「妹妹,妳還賴床,我只好先走啦!」芷麗在房門口。
芷喬見姊姊的身影消失,忙爬了起來。胡亂洗臉更衣,就跟著出來。長長的走廊和迥繞的樓梯,有亮晃晃的光線,她沒看見芷麗,卻極怕碰見尚恩。
因為在他面前,她就感到強烈的痛苦與不知所措。
樓底的大客廳有好幾套沙發,各在不同的方位。芷喬分不清哪一邊是餐廳。
突然一陣談笑聲傳來,夾著芷麗的模糊話語。她循聲走了過去,穿過一個屏風,又聽見尚恩低沉的嗓音。
芷喬猶豫了,她該不該出現呢?
正咬著唇沉思,尚恩繞了出來說:「妳為什麼不進來呢?」
芷喬滿臉通紅,像小媳婦般生進餐桌,才發現吃早飯的只有芷麗和尚恩兩個人。
「傅伯母呢?」芷喬有禮地問,但臉向著姊姊。
「去藝品展了,今天是最後一天,所以要多加點油。」尚愚回答。
「尋寶的錢籌足了沒有?」芷喬又問,仍沒有看他。
「足夠了。」尚恩頓一下說:「我們這幾天決定讓妳和我們一起出發。」
「我也去?」她訝異地抬起頭,正對他和善的眼眸。「我什麼都不會,只怕會拖累大家而已。」
「比爾族長仍堅持要你的「頭腦」,他相信妳一定會想起什麼關鍵的線索。」尚恩說:「我自己的想法是,妳跟著我們會比較安全。」
「安全?怎麼說呢?」芷喬問。
「妳沒告訴她嗎?」尚恩轉向芷麗說。
「我還沒來得及說。我看芷喬一直精神不好,又怕打斷她的感覺,所以就暫緩了。」
「我的安全會有問題嗎?」芷喬不相信地說。
「「朝陽」是個四百多克拉的晶鑽,已經引起多方的注意。現在大家盛傳妳是最後持有老地圖的人,妳說妳安全嗎?」尚恩反問她。
「聽尚恩的話沒有錯。」芷麗說:「我也要去呢!最主要是陪妳。」
「我沒有選擇的權利嗎?我可以回台灣呀。」芷喬仍不同意前往。
「妳身份已經曝光,連台灣也不是安全之地了。」尚恩說。
「難道跟著你,就保證沒有危險嗎?」芷喬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卻已來不及收回了。
餐廳裡有瞬問的寂靜,一段沉默後,尚恩說:「妳還在怕我嗎?」
「如果我是葉喬,不是應該怕你嗎?」芷喬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芷喬,妳怎麼說這種話?」芷麗看不過去了。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至少她肯和我說話。」尚恩推開椅子說:「妳們慢用,我到會場去。對了!你們今天有一整日逛街的時間,該真的就買,到德渥島就不方便了。」
「你們尋找「朝陽」,要多久的時間呢?」芷麗問。
「看情況,兩星期左右吧!」尚恩又說:「芷喬,要小心,逛街的時候,千萬別離開妳姊姊的視線。」
真囉唆!芷喬用力咬一口蘋果,牙齒都痛了。
尚恩離去後,空氣中只有咀嚼的聲音,然後芷麗說:「妹妹,妳對尚恩的態度未免太奇怪了吧?人家好心招待我們,妳竟給他臉色看。我以前不知道妳還會用話傷人,甚至在拒絕男孩子的追求時,妳都比現在客氣多了!」
「妳不是說過他偏執、專利、自以為是嗎?」芷喬回駁說:「妳看,他一下堅決否認我是葉喬,一下又強留我住下,現在又「命令」我跟他去找「朝陽」,我從來沒見過那麼霸道無理的男人,他以為整個地球是繞著他轉嗎?」
芷麗睜大雙眼,她可沒見過芷喬那麼長篇大論強烈去批評一個人。這個妹妹的失憶症,除了失掉記憶,還失去什麼呢?她原來並不是那麼溫馴可人嗎?
雖然驚訝,但芷麗仍不忘講道理:「尚恩不是霸道無裡,他只是比一般人看得遠,看得透徹。他認為葉喬現在出來很危險,所以極力否認妳;但我們硬是要逼出真相,他又只好保護妳啦!」
「我不覺得有人要加害於我,我根本什麼都沒有呀!」芷喬說。
「這就是尚恩厲害的地方,能見人所不能見,防人所不能防。」芷麗說:「我以前挺排斥高IQ的人,現在覺得有一個在身旁也不錯,凡事他都比我們想得周到。」
「妳忘了嗎?尚恩是很討厭我的。妳沒聽傑恩一再說,我怕尚恩伯得要死,我不相倌他會對我好。」芷喬說。
「傑恩的話,我是不會全信。」芷麗喝完最後一口牛奶,擦擦嘴又說:「妳沒發現嗎?傳家兄弟問有很大的問題。傑恩妒嫉尚恩,他常和他哥哥唱反調,否定他的看法,曲解他的行為。所以傑恩說尚恩的話,至少要保留一半。」
「妳為什麼要一直替尚恩說話呢?」芷喬失去了早餐的胃口。
「我不是替他說話,而是用眼睛看。」芷麗說:「傑恩基本上還是個意氣用事的大孩子。瞧,尚恩對他多容忍!還有妳,他對妳也是夠好了。你們說他壞,我卻覺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呢!」
「姊,妳不會被他迷住了吧?」芷喬擔心地問。
「迷住又怎麼樣?」芷麗把碗盤收到水槽。「他是我見過最優秀的男人,有誰能在讀醫科時,又同時修完藝術史的碩士學位呢?我崇拜他、佩服他,我是他永遠的支持者!」
「姊,妳認識他不過才幾天而已……」芷喬說。
「誰說的?我半年前就聽過他的演講了:」芷麗說。
「我說的是真正的認識!」芷喬有些氣急敗壞。
「我相信我的本能。」芷麗沉著碗盤說:「雖然我由新聞學轉向社會學,但我的直覺和感覺還是挺迅速確實的。」
「妳有時候就是人自信了。」芷喬支吾說。
「自信有什麼不好?像妳這樣三心二意又怕東伯西,才會把人搞瘋呢!」芷麗遞條白布給妹妹,「快幫我把碗擦乾吧!我們再不出發,店都要打烊了!」
芷喬機械式地擦著碗盤,心裡卻發急。
芷麗從不是這樣的人,她對週遭的一切都抱著中肯公平的態度,為什麼對尚恩就一面倒呢?
尚恩是迷人,但不能連她唯一的姊姊也迷住了呀!
在這種情況下,她該告訴芷麗在台灣發生的事嗎?問題是,她自己也是一團迷亂呀!尚恩明知牠的身世而不說,還可以用顧及她的安全來解釋:但他明明是厭惡她的,卻又表達那份情深與思念,才教人猜想不透呀!
唉!連她自己都理不清楚的事,又如何對芷麗說呢?
明天就要出發去尋寶了,今晚大家心情都很興奮。
芷喬靜靜坐在沙發上,一邊吃著果汁,一邊聽尚恩和芷麗聊天,他們只要一扯上地安文化,就滔滔不絕。
「所以關於原住民的文化,都不能一概而論囉!」芷麗有興趣地問。
「就北美部分,就可以分成好幾類型。有時不同部落,會有不同風俗習慣:而不部落,卻有極為類似的傳統習俗。」尚恩說。
「怎麼會這樣呢?前一種因為遷移的因素,還可以理解;後者就值得探討了。」
麗說。
「妳相不相信,有些印地安的故事,也可以在歐洲、非洲、亞洲的古老文明中找?雖然隔著山、隔著洋,不同文又不同膚色,但仍是來自同一祖先的物種,思維上雷同,就沒有什麼稀奇了。」尚恩喝一口酒說。
「我現在要為的是西南方的原住民,你有什麼建議呢?」芷麗像挖到寶,問個不停。「西南方大都是沙漠和高山,白天極熱,晚上極冷。他們的祭祀重在祈雨和豐收。他們最愛說的故事是有關土狼的,他們認為土狼創造世界,放出大孳水牛,豐盛了整個大地。但同時他們也常嘲笑土狼的貪婪和愚昧。」尚恩回答。
「他們和我們明天去的德渥部落又有何不同呢?」芷麗又問。
「德渥部落是屬於西北部的,那裡多雲、多霧又寒冷,人們喜歡唱太陽的祭歌。
因為冬季長,他們花很多時間在藝術品上面。妳會聽到很多熊和鮭魚的故事。」尚恩靚:「還有,他們很尊重一種黑色大烏鴉,認為它們創造世界,為人類帶來火種。」
芷喬很喜歡聽尚恩說話,無論內容是什麼,他的聲音總是沉穩自信,像不斷吹來的春風,讓什麼都可以在心裹服服順順的。
「大烏鴉?」芷麗皺皺鼻子,「中國人認為它們最不吉利了。」
「鳥獸何罪之有?是人類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加諸在它們身上而已。」尚恩笑笑說:「比爾族長曾說,冬天到了,所有鳥都飛向南方避寒,唯有大烏鴉留下來。雖然聒噪一些,不也是忠心的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