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昕語
她一歎,搖了搖頭,隨即又體貼地送給他一抹甜美的笑靨,此時綻放在他眼中的,是她的美,亦是她帶給他的殘。
「月兒覺很幸福呢!有三個哥哥如此疼愛,我不該再奢求什麼了……」
月兒……你多善良,同時也多殘酷。你就這麼一走了之,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卻讓這段結義之情崩離演裂,到底真正多情的是誰?無情的又是誰?寒焰蹙眉感歎。
他和水月的交集,少得可憐;和水月的回憶,又貧乏得可以。多年來反覆咀嚼,都是無語,都是癡望的注視而且,縱使水月留在寒月軒的時間算得上長久,那都是因為這個地方有四個人的足跡,她勤於往來,因為在這裡才能跟冉煙見上一面。她始終只把他當二哥,如冉煙始終將她視為妹一般罷了……
風生曳情卻,雨夜夢魂牽,飄造水雲共嬋娟,舞荷月瑟情眷戀……
人醉語帶怯,思君亦流連,伴箏一曲夜難眠……
相思濃,淚涓涓,深情卻在兩人間……
她吟過一首首的詩,他反覆在心中背誦千回。情深意長,字句是真情,情卻不為他。
他為什麼會這麼愛她?他不知所以。如同他怎麼也想不到,為什麼冉煙會愛上他……
這樣淒美的情境震撼了舞沐裳,但,她感受不到一絲絲的感動,在她眼裡是荒謬的堅持,是無意義的煎熬。他滿身落寞滄絕,他傻得讓她心痛欲裂。
「告訴我,你在做什麼?!」舞沐裳再也忍不住地對著他的背影一喊。
無動無言,只有風揚起他的發,送來一陣清冷。
「你說話啊!我已經都知道了。」
知道……又代表瞭解多少?他的黑眸是無盡的黑,心是無盡的冷。若不是因為舞沐裳,他怎會陷入這般苦楚……
舞沐裝繞了半圈跑到他面前,卻在剎那,迎面見到那白皙的人骨,她震愕得無法動彈。
寒焰緩緩仰起頭,望進那雙驚駭的星眸。到底她的眼神,要表達的是什麼?和所有人一樣,把他當瘋子看?又為何,在瞬間聚滿了眼淚?
「這樣做……」
一開口,她的眼淚毫不自覺地滾落,崩落在她胸口,卻碎裂在他心頭,他終於有了表情,他皺眉。
「到底有什麼意義……你告訴我……」舞沐裳不忍見此景況,她掩臉而泣。
「沒有意義……」他吶吶地低吟。
舞沐裳倏地放下手,撲向前跪坐在他面前,抓住了他胸口的衣襟大喊:
「你也知道沒有意義,那你又為何這樣折磨自己?你寧願讓人人說你是個殘暴噬血的狂魔,你就當自己真的是沒心沒肝的冷血動物嗎?你是人哪!活生生的人,這麼有感情的人為什麼要讓自己活得這麼孤獨!」她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她的吶喊是心疼,她的眼淚更心疼,她狠狠地為他心疼。
此情此景,讓他撼動得不能自己。
「你醒醒好不好?理智點好不好?我所認識的寒焰,不是手持無情刀的人魔,是精義刀的主人.是真正的血性漢子。」
她埋在他胸前哭喊,他強烈而急促的心跳,也震在她胸口。
「你為我取鐵,為我受傷.這豈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的所作所為?我不要看你這樣,你這是在折磨我!」
寒焰狠狠一顫。舞沐裳仰起淚濕的小臉,握拳撞擊自己的胸口:
「你看看我呀!我活著,我才是真人啊!」
寒焰倏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身體在狂顫,手也在發抖,連望著她的眼神,都顫抖得天地都在異動。
「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話?她死了,水月已經死了!」
她的叫喊瞬間爆發了他失控的情緒.他一聲嘶吼一躍而起,震退了她,也讓輪椅砰然倒地.花碎葉散.骨髓俱裂……
兩人同時睜大了眼,舞沐裳幾乎要屏息地瑟縮起來,她彷彿在他身上看見狂燒的怒火,她甚至恐懼激發了他的怒氣而論為刀下亡魂。
「月兒……」寒焰跪了下去,狂顫的手顫在空中,她碎了,他也碎了,他連碰都不敢碰。
倏地,他的黑眸迸射寒芒,狠狠地射向舞沐裳,如此怨恨憎怒的眼神,在瞬間傷透了她的心。那剎那,無情刀飛旋而來,在她屏息間插入她腳前的泥土,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著他徹底的瘋狂。
「你殺了她……你殺了她……」
舞沐裳忍無可忍了,她完全絕望了,她以為他還有一點理性,還有一點人性,原來,他真的瘋了,她居然還天真的以為他心裡也許有她。
她的心碎了,死了!就算他現在要殺她,她也認了!但她不甘心,就算要死,她也要轟轟烈烈地死。
「殺死她的人是你!」舞沐裳躍起身指著他怒吼一句,寒焰震愕地瞪大了眼。
「那是一副人骨,不是水月。你不讓她人士為安,難道還冀望她長肉活過來嗎?」
寒焰握起刀倏地架在她脖子上,咬牙低吼:
「我真的會殺了你!」
「你殺呀!」舞沐裳已經豁出去了,她橫了心,一古腦地狂喊:「這條命我也不想要了,在死之前,我非要把我的怨氣吐出來不可,你如果個想聽,就直接砍掉我的腦袋!」
她一吼,一進,脖子直接貼上了鋒利無比的刀緣,瞬間滲出一道血絲,寒焰竟然倉皇一退。
舞沐裳淚盈滿眶,心碎泣吼:
「你真的這麼愛水月?當初她死了你跟著殉情不就好了,就沒有這麼多痛苦了,你為什麼不隨她而去呢?她只是你的義妹,她根本不愛你!面對這個事實!面對它!」
她完全讓他崩潰了,她怎能如此口不擇言?如此殘忍瘋狂?她真的連命都不想要了,真的要逼他發瘋嗎?他提氣一前,她居然跟著一進,無畏生死的讓刀鋒又沒入她的皮膚,她的血和她的淚一樣洶湧一樣刺目,刺得他眼睛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天啊!他正在殺她……
倏地飛刀插地,雲杉一扯,他繞住她脖子的同時也擁住了她的身子,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吻來得這麼猛烈突然,在瞬間吞噬了她的怒她的悲,她的恐懼和眼淚。
她其實嚇死了,魂魄飛散了,她一心只想喚醒他,一心只要他面對那個傷痛,她不要他永遠帶著揮之不去的陰霾,就算死在他刀下她也甘願,只要他清醒過來……
然而,他怎能一句話都沒有說,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就這麼狂烈激動得吻住她?這比一刀抵在她脖子上更教她窒息,這比她看見他的癡情孤寂更痛徹心扉。這一吻,他要證明的是什麼?
舞沐裳倏地推開了他,整個人跌坐在花地上,她撫著頸間沾滿黏稠血液的布條,染紅了她發顫的小手,此時她才感受到徹骨的劇痛。
頓時她的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寒焰跪了下來,同樣面對感情,他那樣倉皇那樣無知,面對她氾濫洶湧的淚水,他依舊那樣無措那樣慌亂,他壓根兒不懂愛不敢愛……
「我以為你要殺我……你真的要殺我……」舞沐裳聲如泣血,一字一淚狠狠劃在他的心口。
她原來是這麼害怕這麼無助,卻又這麼勇敢這麼強悍。面對感情他是徹底的懦夫,他在失控之下吻了她,才發現她早已深植在他心裡,如同冉煙的指責,他慣性選擇逃避……
他倏地將她拉人懷中緊緊地擁抱住她,他的腦袋終於有了運轉的能力,他的嘴終於能開口說話,突破他的沉默,融毀了他的冰傲,他嘶聲喊著:
「若是我真失手殺了你,那麼無情刀下一個血染之魂便是我!月兒死了,我為什麼不隨她死去?我不知道……但你死了,我必自我了斷,絕不遲疑!」
舞沐裳哭得更慘烈了,深埋在他胸膛,就算快被他的緊擁勒死了,她也無怨。
「沒有人敢這樣挑釁我、怒罵我,也沒有人讓我不知所措、束手無策,你怎麼敢?你為什麼能?人人恐懼我,以為我無所懼,然而我真正害怕的是我自己,你居然這麼殘忍,揭穿我……」
她好想阻止他破碎的吶喊,她好心疼他的無助悲號,但她明白,他從不曾如此痛徹地面對所有他不想面對的,她第一次看他這麼激動,說了這麼多話,她知道,這才是他自己。
寒焰埋首在她顫動的肩上,他的聲音啞了,心門開了,是他讓她闖進了他的生命,擺脫不了她的嬌她的喜她的悲她的怒她的淚和她的血,是她的燦爛在他心中開了花,是她的朝氣撼動他的封閉。是,她是活的,是真的,是可觸可及真正存在的人。
他第一次抱她的時候,水月早已變成了白骨;他第一次吻她的時候,白骨已經碎了。此時懷中的她仍是溫熱的,真實的,他早就放不了手,他愛的……
「你不但殘忍……還聰明,聰明得可怕……」
舞沐裳停止了哭聲,不斷抽搐著,她抓緊了他的衣衫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