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昕語
可森淡淡地笑了。這一吻，和她的歌聲一樣響亮，先前是知己，現在是大哥，他……很滿足！
當車子緩緩靠近感受咖啡店的大門時，三人同時被眼前混亂的場面愣住了。
消防車、警車阻住了馬路出口，警察吹著哨子疏散圍觀的人群，消防隊員忙著清理現場，做最後的處理。
那片焦黑的建築，依然有個燈滅卻明亮的招牌「feeltheCafe」。
嘉芯是第一個下車衝進去的，小嫻驚叫了聲，立刻打開車門追了過去。
可森一下車，就被警察攔下來做筆錄，一旁是泣不成聲的感受員工。
嘉芯不顧他人的阻擋，一路衝進店裡，屋內一片慘不忍睹。像她震愕的心也一齊被燒燬了一般，她愣愕在原地，無法思考，無法動彈。
小嫻也衝了進來，她幾乎要立刻掉下淚來。
警車呼嘯離去，消防車也—一退去了。可森緩緩走來，他沉靜的表情，永遠看不出此時他的心情為何。
嘉芯渾身發顫，雙拳緊握。她早該猜到……他會這麼做……可森繞過她們，直接走到舞台前。台上，有個抱著腿痛哭失聲的小小身影，是倩倩。
他蹲下身來，輕撫過她被水濕透的密發。倩倩抬起頭，她的臉上、手上全掛綵。
「怎麼受傷了？』
店毀了，他眉頭沒皺一下，居然先關心她的傷勢！倩倩一見他還是那麼溫柔的語氣、那樣疼憐的眼神，當場撲進他懷裡嚎陶大哭。
「可森，可森！」她堅持不喊他一聲哥哥，壓根從心底就不願意喊，不願意承認。她好愛她的哥哥，比誰都愛，誰毀了這家店，她可以跟對方拚命！
「我跟他打架，他瘋了，潑汽油燒房子，他怎麼可以燒你的店！小茹她們報警，我好生氣，一定要打死他才甘心，他被警察抓走了，我還是要打他！」她在他懷裡痛哭吶喊。
嘉芯渾身狂顫不已，她不敢相信，「他」真的瘋狂到理智全失的地步。
「嘉芯……」小嫻見她臉色發白，她快嚇死了。
「中午我要出門的時候……」她的聲音意外平靜，卻不難聽出有一股咬牙切齒的恨意。「健身房的人打電話給我，說早上有個女人，也是俱樂部的會員，大鬧健身房，說阿飛對她始亂終棄，現在她懷孕了，他卻置之不理，她打算告他……」
她太冷靜了，小嫻幾乎要毛骨悚然起來，她害怕嘉芯壓抑不住就崩潰了。
她冷冷地續道：「健身房的老闆當場開除了他，他氣壞了，簡直倒楣透了，接連兩天有三個女人找他吵架，他不瘋才怪！」
「嘉芯……」小嫻憂心地握住她的手。「可是他怎麼會找可森麻煩？」
嘉芯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凜冽的寒意，她從未如此憎恨一個人！
「他是個懦夫，輸不起的孬種！」
小嫻狠狠打了個寒顫，戰粟地望向蹲在倩倩身前柔聲安慰的可森。
「倩倩，你不該衝動的，你看都受傷了。」
「我生氣啊！」倩倩仰著淚濕的小臉哭喊。「可森，世界上怎麼會有人跟你有仇啊！那個人一定是瘋子，我根本沒見過他……」倏地一愣，她瞪大淚眼。「我見過他，他跟她們來過幾次！」倩倩指著他身後的嘉芯和小嫻兩人。
小嫻瑟縮了一下，嘉芯動也不動，她的臉色比冰還冷。她幾乎可以感覺到，倩倩所有的恨都指向她了。
「倩倩，你不懂的。」可森仍是柔聲勸解。
「我怎麼不懂，那個人是瘋子，是壞人！是她們帶來的，是她們害的！」她叫道，又撲進他懷裡大哭。
幾個服務生仁立在焦毀的門口，個個眼眶含淚；錯愕不已。小嫻垂下了頭，委屈的眼淚一串又一串。
嘉芯突地反身就要往外跑。
「嘉芯！」小嫻一嚇，叫住了她的腳步。「你要去哪？」
可森別過頭，望著她發顫的背影。
嘉芯緊咬著唇，緊握著拳。她還能去哪裡？她恨不得親手宰了那個喪心病狂之徒。
小嫻衝到她面前，抓住她的雙肩哭道：
「不要做蠢事好不好？他已經被抓了，難道你也想跟著去坐牢？」
嘉芯瞪大了眼，猛地反身，她開始在雜亂焦黑的地板上亂抓。一片污黑濕透的店內，她弄髒了衣褲和雙手，發狂地撿拾地上殘存的完整器皿，一個又一個，全都堆上吧檯。她憤怒的撿，悲傷的撿，管它是咖啡杯、水杯、餐盤、還是煙灰缸，甚至小盆栽，只要沒破損的，她都拉起來。把吧檯堆滿了，她立刻衝進吧檯內，轉開水龍頭使勁的洗、用力的刷……眾人一片錯愕的呆望著她的舉動。可森全看在眼裡，他輕輕推開了倩倩，緩緩起身走向張口結舌的員工們面前。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的出來。
「你們回去吧！謝謝你們，明天來領薪水。
「店長……」
「回去吧！」他淡笑。
眾人忍著淚，不捨地離去。
吧檯內，水聲急促，嘉芯的手被刮傷了，她一點痛覺也沒有，只知道不停的洗、不停的洗……可森走到她身後，伸手關掉水龍頭。嘉芯雙手泡在水裡，水中微微暈開的紅，成了他胸口沉重的痛。她始終垂著頭，全身濕淋淋、髒兮兮，狼狽的可以。在他眼中、她美麗得令人不敢逼視。
「別洗了，這些東西，不要了。」他輕聲啟口。
「怎麼可以不要！」
她猛地一抬頭怒聲一吼，眼淚似利刃般墜落她雙頰，劃破他心口，他終於皺眉。
「這些是你的心血、你的生命，怎麼可以說不要就不要！」
她染了血的雙手也揪住了他的衣服，那沸騰的血液，彷彿要貫穿他的襯衫，滲人他的皮膚，灼燒他的心臟一般。
「關你什麼事？他要報復的人明明是我，你為什麼要受這種無妄之災？你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為什麼你老是這麼該死的冷靜？這是你的感受；你的感受！你的感受啊！」
「這不是……我的感受……」他指的不是這家店。
「怎麼不是？」她近乎崩潰的哭喊。「你的咖啡、你的食物、你的音樂，你是那麼在乎，那麼認真！如果你真要讓感受燒燬，動手的人也該是你，只有你有資格讓感受存在、讓感受毀滅，誰都不能毀了這裡，誰都沒有權利！」
她太激動了，他只能緊緊地將她拉人懷中，緊緊地抱住她。她無法自制的狂顫，她潰絕的眼淚，不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報償了嗎？她還迭聲喊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別再說對不起，不是你的錯，我也不曾要怪你。或許你不會相信，下午那句其實……接下去的話是……我覺得我被困在感受裡，不自由……所以我才會說，有時候，我會迷失在感受裡。
小嫻怔怔地望著他們相擁，眼淚串串而落。嘉芯，你知不知道可森愛你，早勝於感受了。
驚愕不已的倩倩早已哭不出淚；他們相擁的畫面比一把火燒掉感受更令地憤怒震駭。可森的眼神太溫柔，那絕不是他一般平常的溫柔，那深情似海的眼眸，就在剎那讓她滅了頂。
倩倩突然地起身，眼淚再次洶湧，她狂奔而去，小嫻怎麼也叫不住她。
「倩倩！」小嫻急得回頭「可森……」
可森的神情讓她的眼眶再度潮濕。他滿心不忍，他無奈歎息，他的心血付諸一炬；真正有權利憤怒、哭泣的人是他，他卻沒有絲毫怨言寬容地伸開他的雙手，釋放他的微笑，讓每一個受傷的人得到安慰，讓每一個流淚的人有依靠。
可森，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好？難道你跟嘉芯一樣壓抑嗎？可森……她好心疼，心疼這個剛認的乾哥，善良得令人心碎。
「沒有人發生意外，那就好了。這些東西，並沒有生命。」他輕撫著嘉芯半干的短髮。
嘉芯在他懷裡猛搖頭，她的情細激動難平，什麼也聽不進去，什麼也無法思考了。
「我似乎迷失在感受裡，這把火，把我釋放出來。」
嘉芯猛地抬頭，瞪大了淚眼看著他。
「你筆下的主人翁，那麼瀟灑，那麼樂觀，他背著吉他四處流浪，他抱著畫架四處打工，很頹廢，不也很自由？」他深深的望她。
嘉芯淚眼朦朧，雙肩不斷抽搐，她不信他一點都不心疼。
「我當然心疼。」他一如往常的透過他的眼看見她的心。
「我親自裝潢這裡，親自釘地板，親自種花草，親自選器材親自訂貨，親自下廚，親自磨咖啡豆，親自打牛奶泡……」他環視了一圈面目全非的店內，目光回到她含淚的雙眸。「我的音樂，其實很蕭瑟，我的人其實不快樂……」
別說嘉芯錯愕不已的愣住，連小嫻都傻了，眼淚都忘了掉。
「來這裡的客人，九成是女人，她們末必懂咖啡，她們也不見得覺得這裡的食物合她們的口味，更別她們喜歡爵士樂……」她懂了，就在她剛來這裡發現的氣氛一樣，那些客人是用眼睛來感受的，他的心……沒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