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謝上薰
若是針對弱點而來的誘惑,就更加地不可抗拒。
看小窗口外的夜色如墨,把人世間的繁華與落寞公平的全籠罩在夜幕裡,一天,過去了。她很慶幸元正則尚未抓住她的弱點,甚且,供應不起這般的誘惑:一個家,和一份天長地久的愛。
她該安心了,並且,氣定神閒的面對許祥煙,教他別那麼孩子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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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慢慢爬近床頭,天還沒透亮,初秋的長風微帶涼意。
元正則從浴洗間出來,混亂的髮絲散在額前,減去幾分攝人的鋼硬。他叫醒躺在他床上的一代美人李夢夢,這簡直是一件殘忍的事,她睡不到四點鐘呢,而且他不知道「美容覺」對女人之重要性嗎?
他可不懂憐香惜玉那一套,他不要她躺在床上礙他的眼,她就得走,立刻、馬上。
李夢夢張著迷濛的眼眸,楚楚動人的嬌媚,便是鐵石心腸的男人也要軟化。
「我可以梳洗一下再回去嗎?」她永遠懂得順從男人。
這是合理的要求,對吧?!
元正則沒有意見。但他顯然忽略了女人對「梳洗」所下的定義,它可以是簡單的刷牙、洗臉,也可以包含卸裝、按摩、沐浴、洗頭、整發、化妝、穿衣、戴首飾,必要時再重塗指甲油,來上一個全套,時間可以從快速的三十分鐘到一個上午不等。
當李夢夢走出那間設備豪華,道具一應俱全,並分為乾濕兩間的浴室,又是「娥眉俱樂部」的首席美女了。
元正則已吃完一頓豐盛的早餐,接了十一通電話,打出三通,其中一通打給他的髮妻吳貞良,在她喃喃抱怨被吵醒的叨念中,他問她要不要當他的舞伴,她當然說不要,他嘴角噙笑,聲音是冷淡的:「好吧,我另外找女人。」隨即掛了電話。早知她不要的,而且也早已決定舞伴是誰,問一聲倒不是尊重老婆,而是叫吳家的人看了也不敢囉嗦。至於老婆畏他如虎,親近都不願親近一下,他沒時間去感傷。
因為,他不愛她。
當然,她也不愛他。
「政策婚姻」只要別一味苛求愛呀愛的,日子其實也容易過。
李夢夢沒有看到自己的早餐,甚至,元正則看到她還挑起眉,有點愕然:「怎麼你還沒走?」
美人犯窘。「我剛梳洗好。」
元正則有禮的不去瞄牆角的座鐘,她最少在浴室裡待了三小時以上。他按鈴通知飯店櫃檯再送一份早餐上來。
他很少回元家大宅住,想一個人清靜時就夜宿公寓,又長期空下自家飯店的高級套房,常把幕僚或女人往這兒帶,起居方便又具備隱密性。
事實上,他很滿意目前的生活型態,一切全由他掌控。
李夢夢一面享用飯店精緻的早餐——光是麵包、蛋糕就六種之多,一籃新鮮的水果,一壺香濃的咖啡和兩杯現搾的橙汁、果菜汁提供多樣選擇,最特別的,要算大廚特地為女性設計的「玫瑰花果凍」,透明的果凍當中盛開著一朵紅艷欲滴的玫瑰花,真有說不出的浪漫美妙,道不盡的賞心悅目,而且,據服務生解釋,花是采自飯店自行培育的溫室,完全沒有農藥殘留,可以安心食用。
「真捨不得吃下去呢!」李夢夢讚歎之餘,滿意被人這樣盛情款待。
「我相信它是寧願被一位大美人吃下去,不至被糟蹋。」
「你真會說話。」她像是春天的陽光,笑得又溫柔、又嫵媚、又撩人,看的男服務生目不轉睛,險些出醜,當然,這下子她笑得更加情韻醉人,大方的重賞小費。
噯,如果能永遠留住這樣的生活,多好呀!被人服侍得妥妥帖帖,走到哪兒都受到禮遇和奉承,還能以女主人的身份設計一場又一場別開生面的宴會,她的名字將時常被人掛在嘴巴上提起、談論,這也是她以高學歷加入「娥眉俱樂部」的動機和最大目標。
為什麼元正則不向她提出同居的要求?他不滿意她?
其實就算他真的開口,她也不見得會同意,只是想藉機證明她的女性媚力絕不輸給藍媚笛!歐陽夫人對旗下「薔薇十八」的管束甚嚴,不許固定被同一個男人霸佔一個月以上,除非有自信維持天長地久的關係,就此退出歐陽旗下,永無回頭之路。
而元正則,沒法讓女人產生這樣的自信。
他彷彿烈酒,只宜淺嘗,不宜暢飲,會要人命的。
為了維持曼妙的身材,她只選擇鮮橙汁和果菜汁喝下去,不去注意銀盤上噴香誘人的裸麥麵包、魷魚三明治、牛角麵包、檸檬蛋白酥、黑森林蛋糕和起士桑椹蛋糕,悄悄吞嚥一口口水,拿起玫瑰花果凍和銀匙,走向起居室另一邊正在辦公的元正則。
「元先生,一大早就在忙嗎?」
「快十一點了,你這算是吃早餐還是吃中飯?」
她一笑,一瞥眼間見到元正則嚴厲的眼色,心中一驚,暗道一聲糊塗,她忘了原則,沒在對方最眷戀之時引退!元正則就是有法子使女人自動卸甲,忘了一向固守的原則。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只需謹記男人最受不了女人的溫柔和撒嬌,何況站在他面前的可是活生生的大美人。
「我是過慣夜生活的女人,先生忘了嗎?」她咯咯一笑,柔聲道:「我可有榮幸參加你的宴會,暫代一晚的女主人?」
「你私自接生意,歐陽夫人不見怪?」
「『薔薇十八』享有特權,只須報備一聲即可。」她的聲音嬌柔婉轉,蕩人心魄。「先生需要考慮很久嗎?」
「不必,我已有了適當的人選。」
她滿臉狐疑。「是藍媚笛?」
他莞爾。「我不吃回頭草,也不打算再養一朵交際花。」
「我早已猜到,藍媚笛沒那本事甩掉你,唯一的正確答案,就是你厭了。」李夢夢登時容光煥發,只要不是藍媚笛,是誰都沒關係,反正多的是富商巨賈來捧她。「這玫瑰花果凍不但好看,而且非常好吃呢!」心情好,美味加倍。
吃飽喝足就該告辭,別等主人下逐客令,可難看了。
元正則替她叫了一輛車,目送她開門走出去,其身姿高貴得恍若公主,可惜,距女王寶座尚有一大段差距。
電話鈴聲適時響起,他馬上將她拋至腦後,聽櫃檯處轉達。「有一位賀星月小姐說和你有約,要讓她上去嗎?」
「請她上來。」
他臉上露出詭裔的笑容,打電話回公司,把開會時間改在明天。另外,吩咐侍者送來香檳和鮮花。
他一知道賀星月要來,便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好好招待她了。這些天來如此耐心的等候,仔細策畫撒下的網終於要撈起了,他就不信一尾平凡的美人魚逃得過他密密層層慢慢加緊的網,想必她已是心神無屬,什麼事都做不下,不得不來面對他。
人生如棋局,而他是下棋的高手。
他不以為拆散賀星月和許祥煙有什麼罪過,她身邊有一隻狼一隻狽,狼狽為奸的想算計她,他不過是幫她早點解脫罷了!
有關於元正則的報道加起來可以湊成三本書,多半是他精彩絕倫的羅曼史,訪問他的記者只能看到這個世界上所有大人物所特有的世故有禮的一面,如果是女記者,少有不歎服他的溫雅魅力。誰曾經懷疑過,在這張面具下,真正的元正則是個掠奪成性,如豹一般狠酷,並且不擇手段的人。
用武器殺人須償命,用權勢殺人卻可逍遙法外。
他或許有點殘忍,但也因這點使他更具誘惑性,像嗎啡。
可惜,賀星月天生不喜歡刺激性的愛情遊戲,她的出現像一隻張牙舞爪的貓咪,身後跟著一位飯店的侍者,雙手捧著層層疊疊七個盒子。
「謝謝你走這一趟,」星月向侍者說:「好啦,我想你手也酸了,東西隨便擱著,或直接砸到那個男人臉上也行啦!」
元正則有點吃驚,看不出她也有「恰北北」的一面。他給侍者一筆小費,讓局外人先退下。要用懷柔政策也罷,要擺出「馴悍記」的架勢也罷,不需要有人免費參觀,甚至一轉身將這號新聞賣給「挖糞專家」。
賀星月被他「騷擾」得理智盡失,不,正確地說,是被他的禮物攻勢弄得暈頭轉向!他不把錢當錢使用是他的事,他有浪費癖、奢侈欲,喜歡今天送禮服,明天送鑽表,後天送一打新鞋,統統是他家的狗皮倒灶事,與她無關,但千不該萬不該送錯對象,而且該死的神准,每回都被許祥煙親眼目睹,害他氣得七竅生煙不說,次數多了,也學會尖酸刻薄地說「說是陌生人,卻完全瞭解你的喜好,法國名牌的沐浴用品一送就是全套,玫瑰沐浴油、玫瑰香膏、洗髮精、爽身香水……他這個『陌生人』倒比我十倍體貼你啊!」
事已至此,不管怎麼解釋,都是「欲蓋彌彰」,許祥煙的情緒沸騰到了極點,疑心病陡升至最高處,星月想安撫他卻毫無心緒,只得默默走開,來面對始作俑者的罪魁禍首,她要問清楚,他的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