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讓侯爵迷醉

第8頁 文 / 謝上薰

    「小心我挖出你的眼珠子,豬八戒!」

    堂堂康成王的世子就這樣跌跌撞撞的跌出到廳外,惹得杜放鶴奇怪的看著他,聽他彷彿受了什麼天大侮辱似的叫道:「她……她踢我!她膽敢踢我!好一名刁女……」

    「閉嘴!你最好先盤算清楚輩分再罵人。」

    朱旅星微怔。秦藥兒叫杜放鶴一聲「師兄」,而他須尊稱杜放鶴為「舅舅」,這麼一算,藥兒豈不成了他的「小阿姨」!?這……天理何在…

    「焉有此理?不算!不算!」

    雖然如此牽扯關係有點過於牽強,即使是杜放鶴與他們真有師門情誼,畢竟屬於旁系師兄妹,若非杜放鶴自己謙遜,生性豁達的秦守虛也只有照規矩叫他一聲「爵爺」,更何況跟他們沒什麼關係的朱旅星豈肯向一介平民低頭論交,免談!

    「即使平輩稱呼,你也該多讓小姑娘一點是不是?」杜放鶴看出朱旅星對藥兒頗有好感,提醒他別用皇家規矩來要求江湖人。

    朱旅星往他身旁一半,鼻孔哼氣:「我考慮考慮。」

    二十年的富貴生涯,沒有養成作威作福的習慣,就算他很有教養了,再要他突然間平民化,實在有失尊嚴身份。

    杜放鶴不去理他,轉而向秦守虛說起「湖中救美」的經過,並取出那條手絹讓他觀看上頭的刺繡。朱旅星是沒啥興致的瞄上一眼,突然俯身搶奪過去,手指頭在絲絹上不住撫觸,攤在太陽下察其色澤,半晌後,很有把握的說:「這是蘇州麗織坊的絲品,這種淡雅高貴的色澤很難再找出第二家,京裡王公大臣的家眷最愛此坊的絲綢絹緞,我在王府裡成天瞧,沒錯,是麗織坊。」

    「能用麗織坊的絲品,必是富貴之家,這尋找的範圍便縮小多了。」杜放鶴透了口氣,道:「待那姑娘清醒,若果真忘懷前事,我們只有在蘇杭一帶明察暗訪,好送她歸家。」

    「萬萬不可!」秦守虛是老江湖,很快便嗅出整件事隱藏了某種陰謀。「送她歸家,無異是羊入虎口,讓她再送一次命。」

    「師叔的意思是……」

    「富家千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能夠獨自坐船而不慎落湖?可想而知她是與家人一道遊湖,她的家人卻存心置她於死地,船至湖心才將她推落湖,又恐她命大沒死被漁船所救,後患無窮,於是事先讓她服下斷恩草,就是要她斷絕歸家的可能性。」秦守虛感慨,深沉地說:「她算是死過一次,何忍讓她死第二次?」

    「為什麼?她的家人為何要下此毒手?」朱旅星驚詫。

    杜放鶴緘默著,許久沒有發言。

    「賢侄,她是你所救,你打算如何安置她?」既不能送她回家,等於零丁一孤女,沒有父母,不知家世,前途可憂。

    朱旅星幽秘地笑了,悄聲道:「十郎,好人做到底,你不會撒手不管吧!我猜,你是打算收她為義妹,還是乾脆納之為妾?應該是後者吧?」不懷好意的盯著他嚴肅的臉色看,倒要瞧瞧他裝君子要裝到何時。

    秦守虛微笑起來,又把一雙眉毛聳了聳。不,不,他不會讓杜放鶴帶走那姑娘,他自有法子先下手為強。

    初出茅廬的小伙子豈鬥得過老江湖!

    是日深夜,他將藥兒叫進房裡,和她打商量:「乖女兒,突然間多出一位姊姊,你不會介意吧!」女兒刁鑽成性,吃軟不吃硬,只能跟她打商量,不能動不動就命令她。

    「爹,您打什麼啞謎啊?」

    「那姑娘一清醒,杜放鶴必會攜她離去,基於道義責任,他不能不管,若是他存有私心,更加不會不理睬她,到時候,為父的就要抱憾終生了。」他憂問的眼光正與女兒的交換。藥兒怕的是他存有私心,那她不是沒指望了?「苦等多年,才出現一個服下斷恩草的病人,說什麼也得留下她,觀察她日後的身體狀況和生活變化,她能再活幾年?還是除了喪失記憶,其他皆與正常人無異……」

    「好啦!爹,您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能阻止杜師兄帶走她?」

    「給她一個新的身份。」

    「什麼身份?」

    「老夫的女兒,你的姊姊。」

    「什……什麼?」

    「只有讓她做了老夫的女兒,奏家的大小姐,杜放鶴就沒理由收她為義妹,至於要納她作妾,更是萬萬不可能,老夫的女兒絕不屈居偏房,他只有死心。」

    「如果他有意娶她為妻呢?」藥兒低頭咬唇道。

    秦守虛有點瞭解和憐憫的凝望愛女。「傻孩子,他貴為侯爵,母親是公主,姊姊是王妃,不可能迎娶平民為妻。」

    「那可不一定。」藥兒想到師兄說杜放鶴可以為自己的婚事作主,事情並不致絕望,要緊的是先剔除情敵。「爹,你硬是收人家當女兒,杜師兄可以告訴她真相啊!」

    「他不會,也不忍心,因為真相太殘酷了。」秦守虛老奸巨猾的說:「明日那姑娘一醒來,會將前塵舊事全然忘懷,腦中一片空白,這時候我們告訴她什麼她就吸收什麼,我會引開男客,由你幫她換衣服,你就乘機將我們商量妥的、有關於她的出身來歷的一切事情灌輸進她腦海裡,這正是『先入為主』之計,先入為主的想法最具不容易更改的。」

    秦藥兒嘻嘻一笑。她必須記得多加一條,灌輸她;討厭男人!

    「爹,您給她取什麼名字?」

    「手絹上繡有雪字……」秦守虛沉思一會兒。「她姿容嫵媚,倒也不愧為老夫之女,對了,『媚雪』,就叫她『秦媚雪』!年長你一歲,自幼體弱所以養在鄉下親戚家,今番前來團聚,不料失足墜入湖中,幸蒙你們的杜師兄救起,可惜驚嚇過度,記憶全失……」

    一整夜,父女兩人你來我往的提出疑問、解答疑問,務必編得天衣無縫,即使杜放鶴明知是假也無計可施。

    假作真來真亦假,真作假來假亦真。

    第三章

    重生的「秦媚雪」很自然的接受了自己是奏家的女兒這個「事實」,那麼詳盡的出身來歷從藥兒口中說出來,對一個腦海中不存絲毫記憶的少女而言,無疑是一線生機,宛如摔落懸崖的人及時抓住救援的繩索一般,不再恐慌。

    於是,她又安心地睡著了,她虛弱的身體亟需調養。

    四日後,杜放鶴這位救命恩人才獲准進入閨房探望她,見她氣色轉為紅潤,似乎沒留下什麼後遺症,他非常高興,幾日的心頭烏雲一朝撥開,輕快、清朗地說:「你能夠平安無事的醒來,我其感到欣慰。」凝視她一雙澄澈、靈活的翦翦雙瞳,她竟不逃避的回望他,不似尋常姑娘,他不由得笑了。「你可記得自己姓啥名誰、居何鄉里、是何門第?」他想過,不管送她歸家有何危機,他都自信有法子替她擺平,總好過留在此地當實驗品,二師叔之「居心叵測」已經昭然若揭。

    杜放鶴沒發覺自己憐惜的語氣有多親暱,那麼自然的對她付出關懷,朱旅星在一旁可瞧得目瞪口呆,然後偷笑在心:瞧你還裝什麼君子!

    秦媚雪背書似的告訴他:「我叫秦媚雪,家父乃是太湖醫隱秦守虛,先母古夢蓮,藥兒是我的妹妹。我自幼體弱多病,外租母憐惜我,將我帶在身邊照顧,直到外祖母不幸仙逝,父親派人接我來團聚,不知何故翻船人落湖,幸蒙杜公子搭救,救我來到滄浪島,才發覺原來系出同門……我爹和藥兒沒有告訴你嗎?」

    杜放鶴臉色大變。朱旅星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秦守虛和秦藥兒互望一眼,各自得意在心,算準了杜放鶴絕不會拆穿西洋鏡。果然,杜放鶴很快就從他們的臉上看出這是一件預謀的詭計,這二師叔太狡猾了,竟然出此絕策!可是,他能當面拆穿嗎?看看重生後有了新身份的「秦媚雪」──只有這麼稱呼她了──清麗絕俗的臉蛋上不再有孤絕、認命的憂戚表情,好像一個欠人家太多恩情或債務的人突然間還清一切虧欠,整個人重新活過一般的清朗,雖免不了有些許不安、畏縮,但看得出來現在的她比救她上船那時的幽怨、哀傷好多了,他寧願看到她現在這副樣子,還她少女應有的天真、嬌俏。

    他不忍說,因為不管真相如何,絕對比這篇謊言殘酷得多。

    不過,他實在很生氣。趁人之危,算什麼英雄好漢!

    他不懂秦守虛嗜醫如命的心理,又不是要把她推入火坑或幹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所以他一點也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反而很得意自己的老謀深算。

    秦守虛的師尊楚狂生,是個百年難得一出的天才、奇葩,不管是文蹈武略、四藝六經、醫卜星卦,均卓然有成。中年以後收了兩名門徒,諸葛通和秦守虛,不過照楚狂生的說法,這兩名徒弟都只學了他五成本事。諸葛通的資質適合習武,專心於文韜武略的結果,對師父的其他本事只學到一點皮毛,傳之於愛徒杜放鶴的自然也是如此。秦守虛則生性喜愛醫術,武學方面的成就趕不及師兄,這是人各有所好,絲毫勉強不來。所幸楚狂生六十歲大壽之日,夫人終於為他產下一麟兒,就是楚少炔,養到二十歲,幾乎已學得老爹的六成本事,日後若是再勤學不倦,不到四十歲將是另一個楚狂生,一想到此,楚狂生不禁哈哈大笑不絕,含笑歸天,享壽八十。而楚少炔也從此失蹤了,不曾現身江湖,江湖中無人得知有這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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