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夏娃
秦儀確定仲儀進房後,便飛也似地奔下樓去。
雙親已經睡了,她打開大廳的燈,才開門跑出庭院。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站在院子裡,隔著一道矮矮的植物藩籬,視線落在院子外一個魁偉的男子身上。
「……前幾天。」他撒謊了。
「哦……怎麼會來這裡?」秦儀絞扭著手指,眸底掩不住因為他的出現而泛起的光彩。
「我……聽說你辭掉工作了,想過來看看你好不好?」嚴堂盯著她瞬息亮起的光芒,連忙補充道:「明天是家父生日,我是為此回來,可能後天就得回美國了。」
秦儀垂下眼瞼,嘴角勾起一個牽強的笑容,「謝謝你……來看我。」
夏夜裡,處處可聞蟬鳴聲,可是在他們之間,除了彼此,世界都彷彿沉靜下來了。
嚴堂凝視她,仔細看這個他開了幾個小時的車程,又闖錯幾個地方才找到的女人。
她依然是那麼婉約動人,依然柔雅,依然文靜,氣質不變,可是臉蛋卻削尖了,面容也顯得蒼白。
「你瘦了。」他不悅地指出,心裡卻十分疼惜。
「是嗎?最近忙,我沒注意。」秦儀伸出手指,下意識地摸摸臉頰。
她的心情其實是凌亂的、波濤洶湧的,完全不似外表看起來的平靜。
你到底為什麼來看我?既然提出分手,為什麼還來呢?台北到台中又不是隔一條街就到,足以讓你僅是想看我好不好就過來的!嚴堂,你把我放在你心裡的哪一個位置?我還可不可以再對你抱存希望?秦儀是多想問他啊,可是過了明天,她就是別人的未婚妻了,她沒有這個資格開口。
「秦儀……」他低沉的嗓音輕輕吐出。再次呼喚她的名字,感覺竟是那麼奇特,在美國一直覺得空虛的心靈,霎時彷彿都被某種奇妙的東西填滿了。
「什麼事?」喚了她卻沒有下文,秦儀於是抬起疑問的眼神。
「秦儀,為什麼辭掉台北的工作?」嚴堂靠近藩籬,卻無法接近她。
秦儀有好半晌沒開口,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
提出分手的人是他,你是被拋棄的人,有什麼好不敢說的?快收起你多餘的愧疚、沒必要的心虛,大大方方地讓他知道,心底響起一個正義的聲音,於是秦儀勇敢地面對他。
「我明天要訂婚……不過並沒有辭掉工作,結婚後還是會繼續。」她說了,不過聲音卻是顫抖的。
這項突如其來的消息,著著實實使嚴堂僵住了!
秦儀看見他錯愕的表情,心底驟生一線希望。
嚴堂,如果你愛我,只要告訴我,我可以為你取消明天……
「他知道我們的事嗎?」嚴堂冷笑一聲,語氣是從來沒有過的冰冷!
「他知道。」秦儀的心臟彷彿被刺了一針,剛織起的希望在瞬間破滅,碎得一片一片,掉落一地。
嚴堂緊咬著牙,額際暴起青筋不停跳動。
「他也知道你已經不是處女了?」
秦儀渾身像遭電擊般僵硬住!
猶無法置信……他口中吐出的話,真是他說的!完全的尖酸刻薄、完全的冷酷,完全……完全不是她所認識的嚴堂!
秦儀徹底的絕望了。
「我和你之間的事已經結束。謝謝你來看我。」她匆匆丟下話。
「不要走!你還沒回答!」嚴堂越過藩籬拉住她。他扳過她的肩,緊緊掐住她的手臂,激動地吼:「他一定不知道吧?你這麼匆忙的結婚,將來會幸福嗎?」
「他知道!」秦儀也被激怒了,她第一次這樣生氣!她用盡所有的力量推開他,激憤地道:"他知道我的身體曾經給過你!他知道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所有的一切!他全部都知道!"
「你——把我們的事都告訴他?」嚴堂的表情彷彿被掏空了一切,過去曾經屬於他們的甜蜜回憶被偷窺、破壞了!
「我要嫁給他了,他有權利知道他將娶的是什麼樣的女人。」秦儀背著身子,無法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權利……那他的權利呢?他的隱私被侵犯了,他的權利在哪裡?嚴堂傻了,該做什麼,想要什麼,剎那間,他完全不知道了!
「他不在乎?」
「他說……他不在乎我的過去曾經屬於誰,他只要未來擁有我就心滿意足了。」秦儀垂下眼瞼。
他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破壞他們之間僅存的和諧關係?為什麼……要傷害她?對他的愛,卻是換來片片心碎,她如今還能說……無怨無悔嗎?對嚴堂,秦儀這一次是徹徹底底死心了!
他為什麼要來?只為了看看她?曾經分手的女人多如繁星,為什麼獨獨想看她?她要結婚了……嫁給別的男人……曾經說過愛她!曾經無怨無悔的誓言——全是謊言?!為什麼……他的心這樣痛?
「恭喜……你!」嚴堂抓著胸口,很快地轉身離開。
直到車聲遠去,秦儀才有勇氣回頭,串串眼淚早已爬滿臉頰,眸底的愁、心裡的痛,成為永遠也無法癒合的傷口。
「姊,我們進去吧。」仲儀站在她身後,開口輕輕地說。
「你都看到了?」秦儀依然遙望著絕塵而去的人。
「……嗯。」仲儀本想衝出來賞嚴堂幾個巴掌,但腳卻怎麼也動不了。他……聽到秦儀要結婚的神情,不知怎的,教人好心酸。
「真的結束了。」秦儀緩緩轉身,閃爍的淚水依然止不住,「仲儀……」
她看見仲儀就站在那兒,給了她支持、給了她安慰,她上前摟住妹妹,讓哭泣宣洩出喉嚨的酸楚。
「姊!」仲儀陪著她哭。
到底,嚴堂在想什麼?如果不愛她姊,為什麼會有那樣空洞的眼神?如果愛,為什麼不挽回秦儀,為什麼要走?她多想勸姊姊取消明天的訂婚,但是她開不了口。
她不能憑直覺就認定嚴堂對姊姊有愛意;萬一她錯了,秦儀不是又得受一次傷害?但是帶著傷痕纍纍的心嫁給柳軾晨,秦儀又會幸福嗎?仲儀好為難。
源光……對了,找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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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家人今天都起個大早。尤其是冉學祥和王蓮,從今天起,他們就要有女婿了,嘴角合不攏的笑意,可是一早就掛在臉上了。
說起這個女婿,長得是英俊挺拔,談吐舉止謙和有禮,府上還是本地望族,生意是遍佈全台灣省。說起條件是一級棒,最大的缺點是優點太多,惹得左右鄰居既羨又妒。王蓮只要說起柳軾晨,總是笑聲連連,百分之一百滿意極了。
這會兒,新娘子在樓上打扮,都還聽得到樓下頻傳的笑聲。
「媽真是的,也不曉得控制一下。」仲儀撇撇嘴角,坐在秦儀的床上看設計師幫姊姊上妝。
「嫁進柳家當長媳婦,是地方上好多女孩子的夢想,伯母得到一個乘龍快婿,當然笑逐顏開了。」這位全方位的造形設計師姓楊,是柳軾晨特地為秦儀請來的。
「她要是再笑得震天響地,我們家很快就會被鄰居那群婦人的白眼給淹沒了。」仲儀懶洋洋地說。
楊小姐笑了一下,突然皺起眉頭。
「新娘子眼睛有一點浮腫,昨天是不是哭過了?這下子可不好化妝了。」她小心地為秦儀掩飾,接著打趣道:「今天才是訂婚而已,你就已經高興得哭腫眼睛,那下禮拜結婚,我真擔心新郎是不是得抱著你進新房。」
一直沉默無語的秦儀突然顫了一下,抬起眼睛由鏡裡瞥了自己一眼,勉強回給設計師一個似有若無的笑容後,又靜坐不語。
仲儀看見她這樣,好像把自己的心封鎖了似的,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樓下傳來一陣熱鬧聲,有人喊著新郎來了,載著聘禮的車子也到了。
「我下去幫忙。」仲儀藉故走開。
秦儀依然呆坐,像一尊娃娃般任人為她裝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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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嚴震人的壽宴在自宅舉辦,所有高官顯貴、商界大亨幾乎都到場視賀。
樓下大廳一片熱鬧,嚴皇走上二樓東側,拉開一方簾幔。
「你果然躲在這裡,三嬸到處找你。」嚴皇走至陽台,馬上聞到一股酒氣沖天,嚴堂已經癱趴在雕花圓桌上。
「要不要陪我喝一杯?」他撐起身體,焦距清楚地對準嚴皇,可見得還非常清醒。
地上已經躺著兩支空瓶,桌上起碼還有十瓶未開封的酒。嚴堂又開了一瓶舉向嚴皇。
「今天三叔生日,你喝醉了他會生氣,別喝了。」嚴皇拿走它。
「醉?哼,可惜我是千杯不醉。有時候,酒量太好還真是挺煩惱的。」嚴堂靠向椅背,臉上擺出無可奈何的笑意自我解嘲。
「你最近是怎麼回事?」嚴皇皺起眉頭,突然想起前陣子嚴堂提過的女孩,莫非是因為她?
「如果我沒猜錯,他現在這副德行應該叫自作自受,用不著同情他。」曾源光跟著走過來。
嚴堂瞪他一眼以表示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