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搶來的新娘

第25頁 文 / 席絹

    君綺羅詫異道:「爹,這孩子……」父親要她的孩子當君家繼承人?

    「是你的孩子,你又是長女。不傳他要傳誰?我不在乎孩子的爹是甚麼身份,他生下來姓君,不是嗎?」

    他慈愛的輕拍女兒的手,雙眼滿是體諒。這孩子也夠苦了,難道他這個做爹的不該多疼著她一點嗎?一但確保孩子繼承的身份,他便不會生下來就遭人恥笑,也確立了孩子的社會地位。

    「謝謝爹。女兒不孝,老讓你操心。」

    「保重身子就不會再讓爹憂心了,明白嗎?」

    「女兒明白。」※※※不出君綺羅所料,鄭書亭的落魄讓他看清了他那票自認清高的朋友的真面目。曾經稱兄道弟,或號稱生死之交,如今見了他卻如見瘟神:更有人立即一反平日謙和面孔,惡意的加以嘲弄他這個駙馬爺終於被「休」了。

    衣食足而後知榮辱,至於衣食不足的,只好忍辱吞聲求溫飽了。

    他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生平第一次肯定古人那一句至理名言。百無一用是書生!

    初開始的半個月,他尚有華服碎銀可以充門面,還不知挨餓的恐懼,在憤怒之餘倒也能清高的與君家劃清界限。小木屋前那一小片原種滿蔬菜的土地他更不屑管理,怕弄污自己秀才的貴手。早年他出生清寒之家,父母只求他苦讀,沒讓他做過粗活,也養成了他偏頗的觀念;所以那片小田地上的蔬菜如今都已枯死。

    再過半個月,他已成了當的常客,遮遮掩掩的去典當身邊的華服;出自君家「錦織坊」的手工,造價上百兩不止,能典當個二、三十兩也很可觀了。

    他開始感受到手頭緊縮的壓力;以往在君家的酒樓飯館大快美食,非道地口味不吃,非奇珍異味不吃,一頓山珍海味吃下來,少說也是上百兩,但他一個子兒也不必付,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現在君家商號可沒一個人拿他當姑爺看,吃飯照樣得付錢,這時他才知道自己手頭看來「很多」的銀兩,根本不夠買半片熊掌,但卻是尋常人家好幾個月的用度。

    他真正見識到君綺羅的厲害了!

    捉襟見肘的生活遠比不上昔日「好友」故意的嘲弄與避若蛇蠍的態度,更讓他痛不欲生,他終於見識到這世間的冷暖,也可悲的發現自己實在天真得可笑,連一屋子原本可以倒背如流的書,如今卻讓他陌生得直冒冷汗。

    又過了半個月,如今他已一無所有,連白米飯也吃不起了;而屋前的菜,早已回天乏術。他拉不下自尊去乞求君家,因為是他先登門去與人劃清界限,並且發誓死也不再踏入君家一步,如今教他怎好再上門?可是如今他除了一堆書之外,甚麼也沒有了:身上僅有的幾文錢,還不夠他上飯館吃一道湯,而他又沒臉坐在街上與那些販夫走卒擠在一起吃那些粗食,更怕被人認出來,再加以嘲笑一番。

    繡捆到底去那兒了?

    如今,唯一令他慶幸的是自己娶了個這麼賢慧的妻子,只是以前,他只將此視為理所當然,還為了侍妾冷落了她;其實他的美麗,那些妓女那比得上?

    也只有她是真正不介意他身份而下嫁於他的人,要是他娶的是君綺羅,光想到她的名字,他就冷汗不止。那女人太可怕了!而他居然一再的在人前嘲弄她、惹她,如今她決計是不會放過他了。

    醉死算了!他有文人的骨氣,所以絕不向岳家低頭。即使他有錯,也不願以這落魄的身份再入君家。

    如果他能自力更生,一定要更加苦讀,有朝一日中了舉人,光耀門楣,再造岳家;否則他那有臉去乞求他們,這樣只是徒增笑話而已。

    他用身上僅剩的幾文錢,買了幾斤劣酒,喝下第一口就吐了出來,這那是酒?這叫馬尿!跟以前的瓊漿玉液比起來……唉!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酒家外頭,怔怔的盯著手中那壺酒,還來不及回神就被幾個流氣的人圍住。

    「這不是君家的駙馬爺,鄭秀才嗎?久違!久違!怎麼穿得像乞丐一樣呢?太辱沒你的身份了吧!」

    這些人都是昔日陪他遊玩詠詩,帶他到處花錢的小人:鄭書亭羞恨交加的低頭要走,背後卻傳來哄然大笑,話說得更大聲。

    「也只有你才會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惹君家那隻母老虎,不巧她正是個財神爺呢!上回你不還揚言要把她趕出大門,以免污了你的身份?如今是誰被撩出來呀?」

    「你們……別欺人太甚!」鄭書亭氣得臉上紅白交錯,飢餓的肚皮更加疼痛。

    「我們也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君綺羅只手操控江南商業動向已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只有你這呆子才會妄想在太歲頭上動土!如今君非凡一死:她又回來君家,君家豈容你再叫囂!可憐哦!」

    眾人又哄然大笑!

    鄭書亭狼狽逃開,無法再忍受更多的譏笑!

    而在酒樓的二樓窗口,一個戴黑色斗竺蓋住上半邊面孔的男子,在聽到「君綺羅」這三個字時,手中的杯子頓然被他捏成碎片。熊腰虎背的挺拔身軀震動了一下,斗竺下那一雙精光湛然、又一向冷如寒冰的眼瞳迸射出火花;滿臉的訝異、震驚,掩飾不住的表現出來。

    男子對面坐著的,也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幾乎失態的跌下椅子,也因為那三個字。他沒有遮住面孔,一張爽朗且充滿北方豪氣的年輕面孔根本像是見鬼了!不過,他還能注意到隔桌偷偷盯著他們的幾個便衣官差。

    「少……爺?」

    「去跟蹤那個秀才。」這低沉的聲音充滿威嚴。

    「是!」男子立即飛快的下樓而去。

    戴黑斗竺的男子端起斟滿酒的酒杯,湊近唇邊,低聲喃道:「是你嗎?是你嗎?你這個折磨了我六個多月的女子,我該為你的未死而乾一杯額手稱慶?

    還是為你的逃回南方而狠狠打你一頓?當你過得逍遙時,我卻如同活在煉獄……」他淡淡的笑了,仰首喝下那一杯酒。

    打她?捨得打嗎?那麼他只能選擇感謝老天了。

    堅持來南方是對的,在曾經那樣痛不欲生之後,東丹國的叛變成了他發洩狂怒的標的。事發後,可汗怕他輕生,將之軟禁在皇城內,直到八部大人的選拔,因東丹國叛變他才有了發洩的對象。他以不要命的方式身先士卒的打前鋒,只花了三個月,東丹國潰不成軍,舉旗投降。而後,他成了八部大人,又招致咄羅質窪不滿,領兵反叛。他又趁此機會一舉滅掉他的野心,改立其弟咄羅質渥為族長。

    一切都平定之後,他總覺得心中失落了甚麼,而那失落的方向,就在南方。

    可汗一再阻止他的貿然決定,因為他的身份與眼瞳會招來殺身之禍;何況他又堅持獨自前往。可是,他一定得來一趟,來到杭州,她的故鄉。

    他有很深刻的感覺,在杭州一定會有一個答案等著他。

    當一切悲憤情緒沉澱後,他發覺自己的心碎並沒有太深刻。唯一記得的傷痛是她對他的恨,而不是她的死。

    然後,他的心中開始燃起了不該有的希望,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催促他:到南方,到杭州……日日夜夜的催促,成了他巨大的執念,使他不顧一切的投身過來。他不知道為甚麼會如此,只知道非來不可,而且愈接近杭州,心裡的悸動就愈強烈。

    已經來這裡三天了,他一直不敢上君家,去看看她曾住過的地方;觸手可及的答案,他反倒不敢太快去掀開,怕得到的只是更深沉的失落與絕望……而且,也因為一入中原即被盯上,所以不願去君家,為他們招來麻煩。他在等某個訊息,一直在等,而今天,他終於等到了。

    她沒有死,這一直是他希望卻不敢奢望的事,竟然成真了!自製堅強如他,再也忍不住流露真心……

    她沒死……

    這回,無論她有多恨他,他都要一輩子守著她,片刻也不與她分離!如果往後再爭吵,他不會甩頭就走,非要抱摟到她氣消為止,才肯放開她。

    嗯,他該怎麼讓她知道他們快要重逢了呢?給她一個驚喜如何?還是不由分說的再度擄她回大遼?他可得好好想想。她嚇過他一次。他也得回嚇她一次才行!

    他,耶律烈,露出了六個月以來最愉快的笑容,一瓶又一瓶的美酒下肚,心中計量著甚麼……

    第九章

    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鄭書亭醉醺醺的傻笑著。

    下午,就在他受盡奚落、飢餓的奔回小屋時,門外突然出現了一個巨漢來問路。應該是北方人吧?才會長得這般高大。他指了路之後,那巨漢為了感謝他,將他馬鞍袋中的美食酒肉全搬出來邀他一同吃喝。

    如今天已黑,而這一頓又是他半個冬月來吃得最盡興、最暢飲的一次;心裡直叫他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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