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席絹
好客博學的本性永遠難根除,也之所以讓葉放歌廣結善緣,即使落難亦有福星搭救。五年前經商途中遭惡匪搶劫,他所遇到的福星便是回家省親、路見不平的燕奔,也就結成了好友。
江湖人物,是一般國法治理不到的,他們自有一套解決恩怨的方式。
而龍天運未曾稍加干涉,除了江湖人物未惹出什麼禍國殃民的大亂子之外,也因為目前江湖上的黑白兩道勢力均等,消長之間互相挾制維持穩定的局面;再者。國運昌隆的太平治世,即使江湖人士起了小戰亂,也難以破壞和平的大環境,因此他相當縱容這一票法治之外自成規矩的江湖人士,無意招安或干涉。
在葉放歌這些江湖人的眼中,看到燕奔對另外一名卓爾男子必恭必敬,只約略猜測到應是皇族之人,王爺、世子什麼的,很難去猜測他可能會是當今聖上的身份。
「燕兄,你可輕鬆了,皇帝老爺南巡,你大約可偷到一個月的清閒,可得讓小弟招待一番了。」葉放歌豪邁笑著,為著故人前來而欣喜不已,斯文中夾江湖味的氣魄讓人一見即產生好感。
當然,江湖兒女亦有別於京城那一套上流人家的規範,葉家的女眷們全大刺剌地站在門廳一邊直盯著來客看。除了英武年少的燕奔其外貌與高官階令人心動不已外,這一名來自京城的翩翩佳公子更是令人雙目一亮,芳心暗許;高貴的氣勢、俊美自如的外貌、錦衣精繡樣,一看便知是系出名門,風流倜儻得讓人昏眩迷戀。
「燕大哥,介紹一下他吧!:」心急的葉家么妹葉浚芳不顧分寸地叫著。
而其他幾位名門武功世家的千金亦是明作不在意、暗裡注意不已,心中頻呼:多麼俊美的貴公子呵,終於出現堪與我匹配的人兒了!
柳寄悠暗裡感到好笑。相形之下,她都懷疑自己是否真的站在這大廳之中,否則怎麼沒人有空看到她呢?而她一隻手還吊在皇上的臂彎中哩!
燕奔以眼神默問主子,龍天運含笑點頭,拱手道:
「在下姓雲,叫雲天龍,打擾了。」他又摟來立在身後的柳寄悠:「這是拙荊。」
抽氣聲響遍廳內,全發自五、六個女孩口中,可見他們的抗議是多麼嚴重。
葉放歌不愧是見過世面的人,即使訝異也不會放在臉上去傷人。亦拱手道:
「雲公子、雲夫人,你們能來敝山莊作客,是在下的榮幸。現下,讓在下派人引兩位前去廂房休息、梳洗一番,可以嗎?」不知為什麼,在這面貌俊美溫和的男人面前,他總不自禁地恭敬了起來,並且感到天經地義。
龍天運回禮:
「不好意思,打擾了。」
不一會,他們便由總管帶領往後方而去,留下燕奔與好友敘舊,自然難免會有一大群女聲詢問關於俊美男子身家的種種。
燕奔雖然天性豪爽,怛不該說的,休想自他口中套出一丁點消息。當然,眾女的心願是無法達成了,眼睜睜看他們哥倆好把酒言歡敘舊。
而這廂的龍天運與柳寄悠,被安排在「嘉賓居」,是一個自成格局的小院落,相當的實潔淨,並且已有五、六名僕人守在一邊等著伺候來客了,可見狂嘯山莊果真相當好客,力圖做到讓人賓至如歸的地步。
即使在宮中讓人伺候慣了,但面對要為他沐浴的兩名女,龍天運仍是揮手遣開了去,對總管道:
「熱水留下就好,其餘的全帶走吧!」
當然,這種重責大任又落在柳寄悠手中,她只好以她永難純熟的技巧去服侍她嬌貴的皇帝老爺;誰叫她千金小姐的教育中,沒教過替男人洗澡這檔子事,而她的「老爺」則命好到不知道什麼叫「自己動手洗」。
「皇上不曾讓宮女服侍過嗎?」她一邊為他搓背,一邊問著。
「極少。」沐浴是一種享受,但倘若讓人虎視眈眈地「欣賞」兼垂涎,那就不怎麼愉悅了。宮女之中亦不乏想趁機登上妃位之人,當年的衛子夫不就是這麼當上皇后的嗎?他恰巧不怎麼欣賞那種調情法。
她看他表情,大抵也能意會。
「皇上應當找一個才貌相當的美人同行才對。而寄悠認為,扮夫妻,倒不如扮主僕來得恰當。」
他壓住她正扶他頸子的纖手:
「除了容貌之外,她們的氣質、心性沒一個及你。」
爆內或宮外?她點了下頭,將手抽出他的箝握,改抹他胸膛。
「那又如何?皇上在為寄悠不平嗎?」
他笑,趁她揉他腋下時傾近偷香了下她的櫻唇。
「你何須朕的不平?你又不自卑自艾,只是,太過於不在意地自嘲,令朕不悅而已。」
「有條件的人可以自傲、自負;沒條件的人只能為自己找一條出路,別讓自己的怒氣滿溢成災,顯得更加醜惡才是。皇上看中的,不正也是奴家自我安慰的本事嗎?」
「但你可不曾表現出榮寵該有的狂喜呵,讓朕感到自己不是那般受仰望。」
她悄撇了他一眼,看到他心情不錯,才坦白地回應:
「少一、兩名仰慕的芳心,不至於折損到皇上的驕傲吧?何況,皇上也沒有太多時間一一垂幸每一顆傾來的芳心,又何必貪心太多?」
「但,一旦朕有所垂幸,那顆芳心卻不肯傾過來,你說,朕如何能甘心呢?」
「寄悠早已是皇上的人了。」她移到他身後,再加了些熱水,讓漸冷的水又回復舒服的溫度,避開這話題的心態相當明顯。
「寄悠——」他拉她到身前,不讓她退開,雙眼直直望入她黑瞳中:「朕懷疑再這樣下去,會有放開你的一天,你必須讓朕厭倦,才能如願地讓朕放開你。你想出宮的對吧?」
他能成為一國之君、能在眾多皇子中登基成正統,除了他是長子之外。當然也因為他是所有皇子中最聰明果斷、明察秋毫的人。從柳寄悠肢體間的表態,與近些日子來相處上所瞭解,這個女孩嚮往的,是淡泊的日子,無情無慾地過著半出家的生活;如果會嫁人,至少也不是困守在皇宮過一生。
她對他沒有太多的眷戀,這是令他不悅、卻又否定不了的事實。
柳寄悠不敢點頭,否則他的脾氣一旦被挑起,就不是那麼好說話了。她只低聲道:
「皇上可以起身了。」
他起身了,高大的身軀正好形成陰影完全地罩住了她的世界。
「讓朕看看你愛上朕的光景吧。也許以感情換自由是值得嘗試。」男人不都是如此嗎?對得到的東西棄若敝屣。
愛上他?不早就愛上了嗎?只是,必須有形於外的熱情相偎,才叫心儀嗎?她薄弱她笑著:
「心碎了,怎麼辦呢?自由的代價未免太大。」
「讓朕看看到最後會怎麼辦吧!」
幾時容得女人來對他索問心碎之後的結局呢?身為皇帝,沒被教育過這方面的善後問題呀,否則冷宮從何而來?然而,他卻為她的話心悸了,只為她。
***
「你家相公是做什麼的?」
「是不是與王孫貴族有關係呀?」
「對呀,我聽說長安有一名大戶人家正是姓雲,同時也是皇太后的表親呢!」
「你們成親多久了?」
直言不諱的問話,從一大早便盤旋在柳寄悠身邊,幾乎包圍成一圈惡形惡狀的夢魘。
男人們倒好,早由好客的葉放歌領著出門賞玩了,而女眷們理所當然陪著她談些閒話。
江湖女子果真是大方到不遮掩的,哪有人拚命問人家相公的種種私事,端差沒直說:他身邊尚缺妾位否?我也來擠一擠如何?擺明了絲毫沒有把平凡的柳寄悠看在眼內,那股子妒意可直接了,女人們都認為她不該嫁到這麼好條件的男人。
饒是柳寄悠天生的好脾氣,可也受不了由早上一路被追問到午後的疲勞,讓她沒機會清閒;在好不容易不必伺候皇上的空檔,卻沒法子看書或看風景,心中湧著煩悶,不知該怎麼打發這些人才好。
可見這些人昨天沒法子由燕奔身上挖出一個消息;當然,也沒有她胡謅的分。
但人家可不饒她,尤其葉放歌的小妹葉浚芳問得最咄咄逼人。
「雲夫人,你總該回答一下吧?我們問了這麼多。」
她放下茶杯,直視面前容貌嬌美的女子:
「知道了又如何呢?葉姑娘?」
「哎呀,我們對京城人好奇嘛!」一個女子回應。
葉浚芳更不客氣:
「我們只想瞭解雲公子為什麼會娶你?」哼!一定是媒妁之言,不然這女人怎麼可能嫁到好丈夫。
柳寄悠微笑以對:
「你心中不早就給自己答案了。喏,我相公會娶我是門當戶對的媒妁之言,掀蓋頭那一刻要後悔也來不及,不是嗎?而且,我家相公一定是有錢的名門公子,在京城橫行揚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我,唉……真是瞎貓走到死老鼠運,怎麼可能嫁到好丈夫,偏生你們這些大美人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好男人出現呢?你們的問題,其實是不需要我提供答案的,你們心中早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