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巧婦伴拙夫

第2頁 文 / 席絹

    季道吟笑道:「趙嬤嬤,身體不好才需多勞動呀!何況我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

    季夫人看丈夫發汗的臉色有絲泛白,便道……「老爺,我看今天也夠了,待會就讓灩兒陪您一同對弈吧!」向來身體硬朗的季道吟在兩年前渡海送一批木材前往密州時,在海上遇到狂風巨浪的侵襲,在揚州一帶沉船,幸而被打魚的漁民救起,療養了大半年才見起色,被送回來。但從那次以後,體質大大轉虛,容易受風寒,幾乎每個月都得喝一些湯藥補品。

    季瀲灩起身道:「爹,您等我,我沐浴更衣只須一刻便好,待女兒高超的棋藝來攻得您片甲不留。」話聲隨人遠而消失,性急的季大小姐已轉過迴廊回閨房去了。

    老嬤嬤再三搖頭:「這丫頭片子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

    當然季氏夫婦完全不介意,相視而笑。

    「老爺、夫人,對於齊家來提親的事,咱們如果再拒絕下去,不妥吧?」老嬤嬤面孔擔憂,輕問著。

    到目前為止,齊家已派人來提過兩次親了,據說前些日子齊二公子回家後,因相思而一病不起這回第三次來提親是齊家老太君的授意不能像前兩次那般輕易拒絕。也容不得人拒絕。

    「我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去嫁一個癆病鬼或登徒子。」季道吟重重地說著。

    如果齊二公子當真一回家就一病不起,代表他身體奇差,女人嫁了他等於只有守寡的命;如果那二公子只是為達目的而作態裝病,那更是不可取,根本是一個色慾薰心的登徒子罷了!

    「是呀,而且齊家三代以來,男丁皆不長命,齊家大公子不也是在去年暴斃嗎?」季夫人完全贊成丈夫的想法,怎麼說也不允許女兒嫁給那種男子。

    趙嬤嬤冷哼道:「暴斃?那是說得好聽,其實是為了爭一名妓女,與人打殺起來而慘死。齊家根本是後繼無人了,第三代有三名公子,老大死了;老二好色;老三據說從小病到大,隨時會死掉。」

    「所以我們仍是會拒絕。只是依齊家丟不起臉的性格,咱們在生意上就……。:「季夫人有絲憂心。

    季道吟輕拍妻子的手……「大不了咱們從此不做木材營生,還怕他怎的?倘若齊家會公私不分,那麼合作下去也沒意思了。」

    「可是在泉州不做木材營生,還能做什麼?」趙嬤嬤問著。

    而這對有默契的夫妻在一同望了後院的菜園後,脫口同道:「種田。」

    惹來趙嬤嬤無奈又好氣的白眼,不知該對季道吟死硬脾氣如何是好。自他小看他到成家立業乃至今日,向來不屈於任何不公不義之事,致使他生意做得比別人艱難,卻是使他的下游生意人備感尊敬,只是,無論如何,這股子士大夫似的心態是不宜做生意的;那還無所謂,怕的是惹到不能招惹的人,結局就難收拾了。

    看著眼前恩愛又崇尚正直的夫妻,不知怎的,沉沉的憂鬱直從心底冒上來,窒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希望,一切都會沒事啊。

    惹怒齊家的後果比原來所預料的更為嚴重一再拒婚的後果是令齊家決意要使季家從今以後再也無法再在泉州立足,甚至,不到冬天。在秋末齊家便使盡各種鉗制手腕使得季家任何營生也動不得,沒有人敢背著齊家與季家交易;齊家料準了無論如何,季家會在山窮水盡之前屈服,但齊家顯然忘了將季家死硬脾氣計算在內。

    在事情再也瞞不住之後,季瀲灩才知曉這件事情,衝到父母的房中,直口道:「爹、娘,為何不讓孩兒知道齊家卑劣的手段?」

    季氏夫婦互看了眼,苦笑了下,由季夫人回道:「知曉了又如何?你是要去將人殺了?還是索性嫁過去以挽回一切?」她接過丈夫喝完藥汁的碗,拿著手絹為丈夫拭去唇邊的汁漬。口氣冷淡,反而沒有女兒怒火沖天的焰氣。

    季道吟伸出手,道:「乖女兒,來。」

    她不情願地走近床榻,纖手放入父親日漸見骨不見肉的大掌中,原本身體就差,又加上近來的憂患,父親的神色更加令人擔心的青白。如果不是四處為求藥而奔波,她應可更早知道商行發生的事的。

    「爹,我不容許齊家無緣故地欺負到咱們家頭上來!如果世間當真沒有公理了,那麼我們自己來討回公道!」

    季瀲灩是那種美麗得艷光照人、令男人看了為之屏息的女人,面孔與身段皆不像個十七歲的少女;可是這種面貌的好處是一旦到了三、四十歲反而成了謎樣的年齡,有絕代風華的氣質,以及二十出頭的美貌。此刻生氣的俏臉更添逼人的麗色艷光。

    「咱們這一家子,把公理正義看得比性命更重要,在拒絕齊家施壓的同時,我們已做好最壞的打算了,昨日我們已叫人送趙嬤嬤回鄉下老家養老,幾個長工也遣散了。女兒,為父也要你答應一件事。」季道吟正色地看著女兒,眼中有一抹難捨的血親依戀,彷若即將訣別一般,深深凝望的眼,就怕時光稍縱即逝,日後物是人非的蒼涼。

    「什麼?」季瀲灩心頭湧土不安。

    「不管結果如何,你絕不能嫁入齊家。如果事情演變到最糟的情況,也不許你嫁入那樣奸險霸道的世家報仇什麼的。」

    「爹!」她驚呼,正想要反駁。

    但季夫人截口道:「如果我們有什麼不測,也犯不著拿你自己去涉險,弄個不清不白的罪名污了咱們季家的聲名。要報仇,方法多的是,但如果是賠上你自己,就免了吧!」

    「是呀,乖女兒,我們就你這滴骨血,把你生養那麼大,可不是打算給不值得的男人糟踏。所以我要你應允為父,如果咱們當真逃不過這一劫,你對為父發誓,這輩子絕不讓姓齊的男人碰到你一根手指。」

    季瀲灩低叫,努力撇開心中泉湧而上的恐懼。

    「爹、娘,事情到底糟到什麼地步?告訴我呀!我不要聽這種交代遺言似的話,我也不要發什麼誓,孩兒只想知道目前的情形,告訴我呀!」

    會做這樣的要求,當然是預測到女兒那性子可能採取的手段;不告訴她實情就是怕她太過年輕,不會深想,只知道有勇無謀地正面與人對陣。螳臂擋車的下場可以看得到,大可不必徒增犧牲的人。

    季氏夫婦交換了個眼神,由季夫人開口:「瀲灩,跪下。」

    當父母這麼說時,代表她必須完全地順服,一旦她跪了下來,所接受的教誨,就是她死也不能有所違拗,並且嚴重無比。

    她只能忍住滿心的怒火與氣憤,雙膝點地,跪在父母床榻前。低語:「請爹娘教誨。」季道吟嚴肅道:「對我們發誓,即使報仇,也不許輕賤自己。我們不惜與齊家對抗,就是為了保住你,也更期望你嫁給真心愛你、包容你的男人,沒道理在這之後,又讓你落入齊家。如果你要報仇,就利用你的能力,經營出一片商界天下,把泉州首富齊家給弄垮吧!這是為父唯一允許你做的方式,當然,這是做最壞的打算,如果僥倖些,咱們一家子可以安然逃開泉州,躲過這一切,但任何事都必須估量到最壞的情況。瀲灩,對我們發誓。」

    收起不平的怒潮,她平靜地伸出右手直指向天,沉靜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爹娘在尊前。我,季瀲灩發誓,今生今世絕不會讓齊家的男人沾到我一根手指,即使報復也不會用殺人放火的方式來辱沒季家列祖列宗。謹遵父親教誨的方式,光明正大地回報他人,若有一句誓言違背,我將不得善終,永世不得超生。」

    「很好,灩兒,記住你的誓言。」

    季道吟輕聲說完,與妻子交換了一抹淒絕的苦笑。齊家布下天羅地網等他們山窮水盡而上門乞求貢獻上買女求榮。但他們一家子卻是寧願以性命去換取他人眼中不值的尊嚴;可預料到的結局,並不足懼。夫妻倆雙手緊握,以眼神交流,怎麼也不會讓女兒知曉些許。

    如今剩下的牽念,是安全地將女兒送走。如果可能,季道吟心下沉吟著,他也要把妻子一同送走;如果非死不可,一個人以死昭志也就夠了,何況他這病體,早已拖不久了,他心中自己有數。

    將女兒拉到跟前,一手摟住一個,妻子與女兒是他一生的驕傲與眷戀,深深地擁著,怕的是,以後再也沒有這種溫馨時日了。

    齊家會知道他們的壓迫得到什麼結果!很快就會知道。季道吟蒼白的臉上泛著不屈的笑。

    齊家人以鉗制手段弄得季家信用破產、家財敗盡的結果,換來的不是送上門求和的美人,而是懸吊在季家宅子橫樑上自縊的季道吟。那是他血淋淋不屈的控訴,以及對債主們的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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