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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文 / 席絹

    沙平威搔搔頭。

    「不一樣呀!我對他的關心與袁大哥又不相同!反正,他們看來挺怪異的就是,爹,您認為如何?」

    沙紹拂著羽扇,問:「你是否認為子韌沒有善待他,卻又硬要他跟在身邊不合理?」

    「是呀!是呀!這根本不是提拔。袁大哥身邊二個侍從私下抱怨杜冰搶了他們的差事。可是,有些時候我又覺得袁大哥以一種奇怪的眼光盯著杜冰,不像存心整人的樣子。」就是他們眉宇間那股波瀾暗湧讓粗枝大葉的沙平威一頭霧水。

    沙紹笑了,歎道:「倘若你能看得出來,你早是將軍了!你哪!再磨個十來年才會有些長進。」

    「沙兄,此話太苛了些。平威爽直英颯,是少見的豪邁男兒,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您太小覷自己的獨生子了!」風予逢中肯的說著。

    不過,沙平威卻不在意的大笑。

    「風大叔別讚我了!想想我爹是一流謀士,偏我是一介武夫,他有遺憾是必然的。不過我向來上進又認真,我爹也感到安慰了!我是好是壞,有幾斤兩重,沒有人比我爹更瞭解了!」

    沙紹含笑點頭;這兒子雖是粗獷了些,但正直又胸襟廣大,是他這一生中最大的驕傲。

    「不過,說真的,該有人提醒袁大哥他對杜冰的不公平了。」沙平威念念不忘杜冰被人當小廝使喚。他想要仗義執言,救他脫離苦海。

    「再說吧!有空時你可以多幫杜冰一些,藉此也可以暗示子韌錯待了人才。他會「非常」注意的!」沙紹深沉一笑,眼中閃動黠光。

    「這招高!我正打算這麼做!有時候袁大哥是很冥頑不靈的;如果連我這總校尉也下海做粗活,他會明白我的意思的!」沙平威跳起來,飛快的將武器收入帳中,隨想隨做的奔往主帥帳營的方向而去。

    望著他遠去,風予逢不解的看向沙紹「沙兄,這樣好嗎?軍紀混亂,將軍不會樂見的;到時惹怒了將軍,也許會罰平威打軍棍。」

    「是他自己破格違例的,絕不會以軍紀來治人,否則他就站不住腳了!讓平威去攪和攪和,不會有事的!」

    風予達深思道:「為什麼我覺得其中大有文章?並且內情非常駭人?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正在發生嗎?」而且,他有預感,事情的軸心正是那個由他引進的杜冰,卻不明白何以會如此。

    「咱們何不拭目以待事情的發展?我也正等著真相大白呢。」捧起兩杯茶,一杯遞與風予逢,對飲乾杯了起來。「祝一切順利圓滿。」

    他一干見底。

    風予逢仍是迷糊的神色,但也干了茶,一口飲盡!

    是的,祝一切順利!希望是好事才好。至少代表了未來有一場不錯的戲碼會上演,大家可以熱鬧一陣了,是不是?這杜冰,也許是了不得的人呢!

    杜冰雁坐在將軍帳營一角的矮几旁搗著藥材,旁邊是兩個臉臭臭的少年。他們是新進鷹軍的小菜鳥,尚未有機會正式封為士兵;現在是將軍的侍從,把服侍將軍的差事視為天大的光榮,而將軍對他們而言比天神還偉大!如今平白多出一個文弱小鬼搶他們的飯碗,怎不教他們咬牙切齒?更可恨的是,三人同為十八歲,也都還在發育,為什麼將軍只叮囑杜冰要多吃一些?那小子真是教人越看越不順眼!

    朱存善與王昊兩人正在為將軍擦劍與縫戰甲上的鐵片,不時的丟給杜冰不滿的眼光,他們就是不懂一個半調子大夫來與他們搶什麼飯碗!他又不可能上戰場,將軍再賞識也沒用!偏又瘦巴巴娘娘腔得讓人想要去照顧他!在軍中三個月,母豬足以賽貂蟬,何況此時軍中沒半個母豬,杜冰女貌似的容顏就更討喜了!原本將軍寵愛誰是與他們無關啦!但是若搶去他們的工作就大大有關了!

    將藥粉分別裝在罐子中;杜冰雁看看天氣,灰中帶點水氣,可能會下一場雨。這種地方的下雨狀況通常是一年下個兩三次,一次便像是要下完整年的雨量一般。所以袁不屈才會連日來督促士兵鑿井挖湖準備儲水。城內的民眾也充份配合,對袁不屈的照顧感激不已!嚴重缺水是城民數百年來的大問題,袁不屈當然不會坐視不管,於是趁打仗的空檔大量動員挖井。為了避免水蒸發太快,他與沙紹研究好久才討論出方法來;他預料近日內會有大雨,才快馬加鞭的動員挖井,以密閉的井來代替人工湖。

    他的肩傷才好一半而已呢!

    杜冰雁歎了口氣!這個謎樣的男人,外表讓人畏懼膽寒,內心卻複雜得令人無法看透,偏偏他的某些行為看來既熱情又替人設想。一個武將應該不會有什麼大腦,以殺人為業的人怎麼可能有善心去體恤人?但他例外。他「也許」很聰明……她皺皺鼻子,也許?如果她夠「甘願」的話就會承認這男人「很」聰明。他的書法如行雲流水,勁道十足,必定是下過苦功的;他臥帳裡有一片書牆,雖以兵法、戰略、兵器之類的書籍為多,但仍令人訝異他會親近書本,那是文人的事呀!何況他少年失去雙親,又遭人錯待,接著又投入沙場南征北討,他那來的時間學書識字?

    唉!與他相處不過十來天,對他的觀感一直在變,他總是推翻了她心中預設好的刻板形象。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喜歡,那對她而言是太危險了些。

    再來,另一個令她憂心的是自己;不自覺的歎了口氣看看自己,喬扮男子也不過二個多月,她卻越來越不像自己了!不像那個未出閣前,凡事逆來順受、不敢有所怨言、深獲家人贊許的杜家千金了!也不再像那個溫雅柔順、安心繡花撲蝶過日子的杜冰雁了!當然她並沒有粗魯到那兒去,自幼所受的庭訓已根深柢固,她自會保留閨秀的文雅風範。但,她的心在變,她敢去思考,敢去對一切不合理質疑,甚至敢去直視男子的眼光,連袁不屈的也敢!她似乎有些逾越女孩兒家的界限了。以往她自律得很好,只要安於一小方天地,相信別人的決定對她最好,那麼,她心中就不會產生不平。不看不想不聽不問,既然女人只能被局限在小天地中活動,她何必想太多?

    可是現在不同了!她看到了天,也看到了地,看到了男人所能看到的遼闊,再怎麼愚鈍的女人也會驚歎,也會想著繡花以外的事。一個視野開闊的女人必然會有所不甘的,不甘一生終老於封閉的繡房中。

    那可算是叛逆了!可是她誠實的承認自己從未如此開心過,雖然心中殘存的束縛仍令她憂心,她駭怕自己變得粗野而傷了雙親的心,可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天下是這般大呀!天下只讓男人看的嗎?

    唉!給她看見了這外邊的世界,也不知是好是壞!相信當有朝一日,她又鎖回了重樓中時,必會時時刻刻掛念著吧?

    失神的捧著藥材打算走出帳蓬回藥房,沒有注意到門旁的王昊對朱存善使了個狡黠的眼色!冷不防的在她要跨出帳門時伸出了一腿絆住她。而她,當然在花容失色的蒼白中跌出了帳外,整個人滾在黃沙地中!

    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回應與呼痛的聲音,她的身體立即被粗魯有力的提了起來。

    「杜冰!你這小鬼連走路也不會,魂都不知飄那去了!有沒有事?看看你成了個大泥人,醜死了!」沙平威又笑又叫的搖她,一手還提著她衣領,一手直好心的要拍她身上的灰塵。

    杜冰雁覺得自己快被他打死了!膝蓋與手肘恐怕都有點擦傷,痛得半死不說,沙平威居然還來落阱下石!從沙平威的腋下看到帳內臉色慘白駭怕的兩個少年,他們知道沙平威也是她的靠山,要是她告上一狀,包他們吃不完兜著走。她皺著眉,算了!反正她從不與人結怨的,而且軍法這麼嚴,光被軍棍打一下怕不去了半條命!就當自己倒楣吧!再不阻止沙平威的拍打,她真的會送掉半條命!

    「你在做什麼!」

    一聲暴喝聲與急速的揚蹄聲正對著他們衝來!杜冰雁眼都來不及眨,整個人就已被一股蠻力拉飛到另一頭,撞到了一堵肉牆。她的鼻子撞到了袁不屈胸前戰袍的護盔,連忙雙手摀住。老天爺!今天是什麼天災人禍的大煞日?她全身痛得都快拆了!可是事情還沒完結,她心中呻吟的看到袁不屈滿臉青筋暴突的肅殺之色。

    沙平威也楞楞的看著他的頂頭上司,雙手還保持著抓杜冰時的原樣,下巴有些垂落,嘴巴呆呆的成o字形。他做了什麼?幫杜冰拍灰塵呀!犯了那一條軍法紀律?

    「我跌倒了!」杜冰雁指著明顯可見的事實。她發現袁不屈很生氣,也摸不清他在氣什麼;不過,她倒是立即意識到自己灰頭土臉無法見人的樣子!沙平威說的:醜死了!哦!她不要給他看到!在抹了一把臉沾了一手土後,她悄悄的逃離現場。此舉看在袁不屈眼中簡直是標準的「做賊心虛,畏罪潛逃」。她休想逃!不過,他得先解決跟前這個麻煩!他憑什麼碰「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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