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席絹
三雙眼不約而同地看向靠在門框邊的高大男子。來人當然是白悠遠了。他一手抱著裝滿零食的購物袋,一手轉著鑰匙圈,整個人似笑非笑,極大方地面對他未來的岳父岳母。
其實只消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秋水與那一對光鮮體面的中年男女是什麼關係;即使兩人都太過年輕了些,但從他們說話神情看來,大概也可以猜得八九不離十。
「女兒呀,他是誰?」江氏夫婦的態度突然變得很諂媚,連忙坐近秋水,用足以讓人生出雞皮疙瘩的口氣問。
「你怎麼進來的?」秋水跳起來問。
雖然他們之間的「戀情」已經開始有兩星期了,但她可不是那種開放的女人,馬上就給男朋友房間鑰匙,死也不可能的;所以,他如何進來她的公寓變成了大問題。
「哦,對了!寶寶,忘了告訴你,我似乎沒有關門……」江太太自動承認。
「你是誰?」江父立即擺出長者的威嚴風範,兩眼直視白悠遠。
「我姓白,白悠遠。」
「他是我的同事啦!爸,媽,你們來台中巡工地就要趁天還沒黑時快點兒去,看完就可以回台北了,再見。」
她很努力地要把雙親推出大門,現在八字都還沒一撇,不必見各自的家長,何況她等著他帶來最新消息。如果是不好的,那她會給雙親嘲弄她笑掉大牙,還是先將他們請回去吧。
「唉!我們怎麼生下這種不孝女?年輕人,走,伯父伯母請你去飯店喝下午茶、吃晚餐。」江父態度熱絡地順手抓住白悠遠,決定一同撤退。
「唉呀!不行啦!」秋水著急地要拉回白悠遠,父女倆拉拉扯扯地僵持在客廳之中。
白悠遠不願繼續扮演「被搶的玩具」。開口道:「你們慢慢商量,我先睡一覺,希望起來時你們已經協商好了解決方法。」話說完,他就坐到長沙發上,將他買來的食物放在茶几一角。
「好吧!好吧!我們都坐下來談,反正丟臉就丟臉吧!悠遠,校長決定怎麼處置我?那小子的家長怎麼說?」秋水視死如歸地跌坐在茶几上,從購物袋中抽出一包魷魚絲嚼了起來。
白悠遠聳肩道:「你還是可以回去當國文老師,但是必須寫下切結書,保證今後不會再做出這種沒大腦的事;至於學生家長,他們決定依從他們兒子的意見,不予追究。我想那孩子挺講義氣的,但要真正收服他,可能還需一段時間得仰仗你再繼續感化下去了。校長決定由你擔任那一班的導師,下個學期起立即上任。」這其中當然有他大力護航的過程;不過,他沒打算多說。這小丫頭是他罩的人,說什麼他都有義務保護她到底,即使對她玩命的方式相當不能接受;但,那是他們兩人私底下的事,待公事了結之後,他再來跟她好好地算帳。
當導師?帶班費也不過七十多元,卻得背負一整年的責任,還不可以遲到、早退。校長果真是要整她的。
「可以拒絕嗎?我沒法子在八點以前起床。」
「當然可以,如果你想被踢出校門的話。」
討論完畢,江母趁機舉手發問:「女兒,我們可以發言了嗎?我們對白先生的來歷很好奇呢!你不介意的話,可否告訴我婚禮訂在什麼時候?如果以這間房子來當新房會不會太舊了?你王伯伯正在蓋的那一幢超智慧型大樓挺不錯的,全部采樓中樓設計,當小家庭是最好的了,以後小孩玩樂的空間也大。唉!至今我仍在想當年給臨波那一層公寓會扼殺了小佑的活動空間,幸好他們公寓的對面有公園——」
「老婆,你扯遠了!」江父塞了一杯果汁給妻子,接口道:「白先生,房子、車子、現金,任選一樣;附贈我女兒當嫁妝——」
「智障!是嫁女兒附贈嫁妝啦!不過,他想入贅也是可以的。」江母搶過說話。把剩下的果汁倒入丈夫口中。
「爸!媽!別又來了。」秋水又拆了一句蠶豆酥,邊吃邊指著他們。「他又還沒打算娶我,好歹也要讓他追個一、兩年,你們急什麼?是不是近幾年來房地產太不景氣了,你們才會這麼閒?要不要改行到學校門口賣臭豆腐?我倒不拒絕嫁妝是一牛車的臭豆腐。」
白悠遠終於在江氏一家子談話的縫隙中尋得一次發言的機會,他連忙道:「事實上,我是準備要娶她,但我不要她帶任何嫁妝嫁給我。房子、車子、錢我都有,只是不多,你們留著養老吧!」即使有些冒犯,他仍要說明白。
江母感動得道:「秋水,這種男人不趕快撿來自己用,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多麼孝順的女婿呀!已經想到要替我們存老本了。」
「好!」江父拍了一下手:「那姓白的,你什麼時候要娶我女兒?」
「半年之內。」白悠遠沒一點兒猶豫地說。
「好!那就先訂婚吧!」江父站了起來,興高采烈地宣佈:「擇期不如撞日,小寶貝你就在今天訂婚好了。」
江秋水當場傻了眼,手中的零食掉落了一地……
***
他們什麼時候由打打鬧鬧、嘻嘻哈哈的場面談到嚴重的訂婚上頭?
在江秋水恢復教職第一天,她依然尚未由震驚中醒來,可是手中土得要命的金戒指卻真實地環在地無名指上——她確實訂婚了。
那一天在父親大人宣佈之後,母親樂得馬上附和,她不知由何處拿來拉炮,弄得一屋子巨響以示慶祝,然後一行四人移往桂冠酒店大吃大喝。一隻戒指就莫名其妙地套上了她的手,而她也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為他套上戒指。那對淘氣的父母大人竟高興地撫掌大喊禮成;於是,她便成了某人的未婚妻。那個「某人」先生還非常不知廉恥地趁她被罰在家思過的那兩天,兜著喜糖四處昭告世人他已訂婚的事實。
即使沒有親眼目睹,秋水仍可想像得到眾多芳心碎裂的悲慘景象。眾色女人竟敗給了她這個沒有似毫女人味的丫頭?這簡直是個大恥辱!所有人中只有她沒倒追過他嘛,沒努力過的人卻獨受青睞,這天理何在?
話也不能那麼講,雖然她沒追求過他,但可真的有「努力」!掛上她高中歲月以及四年大學水深火熱的生活,為的就是他那句藐視人的話;儘管目標不同,但也是為了「他」。花了五、六年時間,秋水要不佩服自己的偉大也真難;可是其他人並不知道呀!
今天她可是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踏入學校的,即使被眾人給踩死,她也認了。然而,情況未免太奇怪了,所有見到她的老師都一直恭禧她,連原本一心追求白悠遠的女老師們也以笑容對她:雖然笑得不自然,但畢竟是笑了,而不是凶言惡話地攻擊她。只有那個對白悠遠最深情的黃思雅老師躲開了她的眼光,可能暗自飲泣了好幾天;但安慰她的男老師可多了,她想插隊都不行,只好做罷!
體育組的大熊老師大力地拍了拍她肩膀,害她的臉埋入了便當中。
「唉呀!江老師,看不出來你這小子『ㄉㄧㄢ\ㄉㄧㄢ\吃三碗公半』,我們學校最有價值的單身漢竟被你拐跑了!要不是白老師一再證明,我們還不相信咧!怎麼可能是你?你一點女人味都沒有,汗水味倒是很多。」
「打死人啊?我正在吃飯!」秋水連忙撿著黏在臉蛋上的飯粒,瞄了瞄眼前陷下一個窟薩的飯盒,更沒食慾了。
「我們去打一場網球,贏了我請你吃牛排,慶祝終於有人發現你也是女人了!」大熊哈哈大笑,又要習慣性地打她肩膀。
秋水連忙把便當移開,但巨大的手掌並沒有落在她「薄弱」的後肩上;不知何時回辦公室的白悠遠及時抓住了大熊的手,威脅道:「大熊,打狗也要看主人。現在你可不能再把她當一條流浪狗般地捶打了,當心她的所有人抓狂!」
「哦,喔——護花使者來了!丫頭,你老公警告我不能再欺負你了,有沒有很感動?要不要吻他一下?」
「那有什麼問題!兩客台塑牛排?」
如果想要江秋水花容失色,他可就失算了。她跳了起來,一手搭著白悠遠的肩,對大熊討論觀賞費。
「坑人呀?兩客少說也要一千五!」
「好吧!不要拉倒。」
心疼荷包的大熊老師咕噥著回他的體育組了。
「我不信你敢當眾表演?」白悠遠低頭看她。
「我也不信他捨得拿出一千五百元啊。」
就在她準備放開他坐回椅子上時,他冷不防地勾緊她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親了她一記才放她坐下。
「色狼!」她的臉驀然紅了;即使數學區的老師都外出用餐中,但別區的老師有心看的話,一定會看到的。他怎麼有那個膽?身為老師卻做出妨害風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