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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文 / 席絹

    誰都知道冰葉嫉惡如仇到手下從不留情。

    地頭蛇習慣向地方當戶索取保安費,以換取不騷擾的保證,但追風山莊數十年來並無此困擾,也可以說白家歷代傳人皆手腕靈活,懂得處處交友,絕不結怨的原則;即使面對地頭蛇,也是不卑不亢的姿態,不招惹,偶爾自動給些好處,自然無災無恙地安身立命於開陽,成為地方仕紳人民眼中的好鄰居。

    白家第五代傳承者即是白熙,現年三十歲,與其父相同娶了一妻一妾。富賈人家的姻緣向來充為互利的手段,理所當然,他十八歲時娶進的元配全然是媒灼之言,身家足以相配之外,也成功地促使兩戶人家在商業上合作無間。至於娶妾,便不會有所限制了,他可以任意娶進自己真正心儀的女子;也之所以在七年前,他娶進了青梅竹馬,並且已為他生下兩女一子的奶娘之女。妾的長女比元配的長子大上兩歲,而能夠被迎娶,則是因為她終於生下男孩,才被元配允許進門。

    不過,那也都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了。辛苦工作的男人們總會希望有新鮮的慰藉來鬆弛自己勞累的身心,白熙不是個太縱情美色的男人,因為事業是他生下來就必須扛起的責任,而他也樂在其中;不若平常富家子成日往妓院跑,滿腦子想的是哪條花街的姑娘美,或哪條柳巷的新來小姐香。偶爾逢場作戲,卻不沉迷,對於真正能令他沉迷的人,他會索性就迎娶回家。

    他以為他不會再有少年時期那種悸動的!猶如十五、六歲時為奶娘之女心儀的那股子狂熱,可是他錯了!三日前,他在收租的途中,救了一名因生病昏迷在路上的女子之後,他的心狠狠地被撞痛了!那種從未有過的震動,才是真正的愛戀吧?

    那個女子叫趙紫姬,雖已三十歲,卻無三十歲婦人該有的老態;肌膚如凝脂,神韻柔弱且憐人,而那容貌……才真正令人失魂:這般美艷、這般吸引人,直讓天下男子恨不得窮其所有,以博得美人勾魂的一瞥。

    文君新寡的身份,舉目無親的可憐遭遇,讓白熙義不容辭地將她帶回家中;而他的心神,便一直恍憾至今。只要一刻不見她,就無心做事。有她陪著,他辦公起來彷彿可以永不覺得累,他是真真正正迷戀上這名無依少婦了。

    只待她從悲傷中回復,他使要迎娶她入門。這項決定他的雙親並無異議,至於妻妾的反對,他又怎麼會看在眼裡?眼前他心中唯一想的便是如何博佳人一笑,根本連妻妾那邊也不去了。

    此刻,他便是丟下公事往東廂的「含笑樓」奔去,那邊住著白煦的未婚妻連麗秋。昨日介紹她們認得之後,今日一早,趙紫姬就來這邊與連麗秋聊天了。全山莊的奴僕皆感受到了大少爺的心思,自然也對趙紫姬這名嬌客備加——,生怕有所怠慢了。

    比起來,身為白煦未婚妻的連麗秋,反倒顯得落寞許多。名未正,分未定,總是有絲尷尬。難得嬌客願意來與她親近,她自是連忙歡迎都來不及了。

    「大少爺來了。」貼身丫頭提醒著兩名相談甚歡的主子。

    她們一同起身迎接。趙紫姬眼波低垂,外人看來像含羞帶怯,然而一雙明眸飛快閃過的卻是厭惡,她甚至還未開始探問到白煦的一丁點事。

    「打擾到你們了嗎?」白熙熱切她笑著。與白煦相同長著一張儒雅的面孔,但因長年經商,精明有之,爾雅從容不足,相貌也是略為遜色。

    「沒的。大伯,我與趙姑娘只是在閒聊,才正要談白煦呢——」連麗秋露出苦笑,早已習慣所有人投給她的同情眼色。

    白熙眼光沉了下,對這個弟媳老愛有意無意地抓了人便訴苦的行為不表苟同。她的苦處人人都知道,何必生怕有人不明白地硬要再三說明呢?為什麼女人老是這麼無病呻吟?相信這種毛病他的心上人不會沾染上的。

    「有事嗎?」她迎向白熙癡迷的眸光。

    「哦!我來找你去前廳。今日有一名江南來的珠寶商人帶來許多珍品,如果合你的眼,多選幾樣配戴。」他轉而看向連麗秋,當然也看到她眼中的艷羨,笑道:「對了!麗秋,有個好消息,昨日收到煦弟的傳書,他今日傍晚會抵達山莊。爹娘要我快快過來知會你一聲,讓你高興一下。」

    「啊!他……他要回來了!」連麗秋訝異而失措地叫了出來,腦中卻怎麼也浮現不出當年見過的面孔。那人……似乎與大伯相同英俊,但十年了,不知變成如何?

    「對,你去爹娘那兒,他們有話告訴你。」話完,他伴著絕代佳人往前廳會珠寶商去了。

    今年真是喜事連連呀!

    第六章

    十年未歸家門,乍見景物依舊,彷若十年的光陰未曾流逝於彈指間,一時之間心緒激昂難以抑制;盯著大門,遲遲無法跨出步伐。白煦就著黃昏的夕照,深深打量著家門許久許久,才對身邊的愛徒道:「盼融,這裡就是師父的家。」

    她只是點點頭,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來,進來吧!」他正要走上台階敲門,但大門卻已早一步打開。

    「啊!二少爺!您可回來了。老爺夫人等得都心急了,所有人都等著少爺回家吃晚膳哩!」老門房福伯聲若洪鐘地大叫出來,在奔出大門的同時,也招來幾名俐落的小廝來牽走少爺的馬車與扛行李,而他則直躬身嚷叫:「快進來、快進來!」

    嚷叫聲早已吸引出了所有人,首先奔出來的便是白夫人,也就是白煦的母親。未語而淚先流,直直奔入兒子懷中抽泣不已:「煦兒啊!你可回來了!是什麼鐵石心腸讓你不回家?娘可想死你了!不孝孩兒!」

    「好了、好了,人回來就好了!煦兒有事在身,十年來有捎回家書就成了,翻什麼舊帳!」大家長白力行扶住老妻。在看向兒子時,仍不免有些怨言:「你可好!這十年丟下未婚妻,讓我這張老臉無法面對老朋友的托付。」但因為是自己鍾愛的兒子,怨言也不過是口頭上的場面話罷了!

    白煦深深躬身:「是孩兒不孝,請爹娘見諒!」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白夫人緊抓著兒子的手,才發現兒子身邊立著一名黑紗覆面的黑衣女子:「這位是?」

    白煦笑道:「她叫盼融,是孩兒的徒弟,一同來家中玩幾日。」介紹完,轉向愛徒:「盼融,叫白叔、白嬸就可以了。」

    葉盼融拿下紗帽,無視眾人驚奇的抽氣聲,對著白氏夫婦微一點頭,平淡地叫:「白叔、白嬸,打擾了!」

    向來厭惡攀親帶故,能做到打招呼已是極限。她無法扯動皮肉佯扮笑容,也不勉強自己。看著孕育師父的兩人,因相似的面貌而有些許親切,所以她的聲音不見冰寒,已是隨和的極限。

    當所有人仍沉浸於她不可思議的美貌與天生的冰寒時,白熙突然叫出聲:「煦弟,那麼這女孩便是人人敬畏的冰葉女俠嘍?」隨著他的移近,所有人也全湧了過來。

    「是的,大哥。」白煦回應,但無法說明太多,因為有太多的人必須打招呼且重新認識,更別說多了幾張生面孔。

    結果晚餐只有順延了。

    自家大家長白老爺有一妻一妾,元配生了兩男一女,女兒已嫁人;妾室生了三女一男,但並無出色的外表與才能,自然在白家無法佔有主事地位,明顯看得出妾室一房的弱勢。

    長子白熙有一妻一妾,加上一名可能會成為新寵的趙姑娘,目前共育有三子三女。

    屬於白煦的,自然是訂親十年的連麗秋了。二十七歲的年紀並不算老,但過於裝扮的衣著略見老態,反而沒有趙紫姬那般美好的風韻,可以說是一票認得的人之中,最最不起眼的一位。

    但白煦屬於她!

    葉盼融在別人熱絡的介紹中,視線鎖在連麗秋身上。那名女子在乍見儒雅不凡的白煦時,先是不信,再是迸發欣喜的光芒,便再也移不開眼光了。多麼多麼偉岸的翩翩公子呀!那人是她的未婚夫呢!

    而另一名女子也令葉盼融看了兩眼,也就是美麗無雙的趙紫姬。她也在看白煦,眼中深沉不已。

    最後,她們的眼波相連,互打了無言的招呼。

    會有什麼事即將在這大宅內發生?

    葉盼融別開眼時,接收了趙紫姬唇邊似有若無的冷笑。唉!紛爭的因子已然埋下……

    是個多雲的月夜,月光或明或隱地投照大地倏忽的柔光,也將追風山莊靜謐的夜照出幾點小心翼翼的黑影。

    含笑樓後方的庭院暗處躲了一男一女,在無人察覺的死角喁喁細語。

    「我明日找二哥說去!」稍大的聲響展現了男子激昂的情緒。

    「不!不可以!」驚惶的女聲也揚高,黑暗中緊緊抓住衝動的男子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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