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席絹
「五百萬。」
「向銀行借的?還是高利貸?」
「銀行吧。如果是高利貸,她沒有機會當歌星,老早被賣去火坑當妓女了。」他回答得不挺在意。
「拜託,負債五百萬,一個月要付的利息也不過是三萬多,你那麼多事幫她幹嘛?趕場跑工地秀也是一種心性上的磨練,付貸款錢兼養家活口,節儉一點的花用,我不相信她應付不過來。為了不讓她被淫媒找去賣春,就幫她付貸款,浪費!還不如捐給這間學校增加一些設備。我看你乾脆去每一間大酒家站崗好了,問每一個上班的小姐他家欠多少錢,把你的錢全用來當火山孝子好了,白癡。」
「我已經很後悔了,你還念!」他不耐煩的瞪了我一眼,可見生平第一次出馬做善事落到這種下場,早已使他不爽至極。
他現在太有錢了,不在乎「小錢」的流失,在乎的是報恩女的癡纏。
「你叫她還錢嘛,把以前賺給銀行的錢改而交給你,不就好了。」他正在切蘋果,我偷了一塊來吃。
「她把秀場的工作辭了,留著大把時間來追我,根本以為我對她有意思,我也不習慣向人要錢。」
不管谷亮鴻目前多麼有錢,被譽為台灣最酷、最具貴公子高傲脾性,貴氣出凡,終究他仍是在道上廝混過七、八年的小痞子。不夠壞,所以成不了大氣候;不成群結黨,所以總是挨揍,才讓我路過暗巷時救了血流一地的他。個性上則是有恩必回、有仇必報,才讓他在三年多前對我允下「以身相許」的蠢話,也就讓居心不良的我樂於收了一個免費的傭人來終生使喚,使得我在北、中、南三地的公寓永遠乾淨無垢。要知道,我是那種住在福德坑依然可以無感無覺的人,自然也就不是樂于于打掃的人。幸而有這小子在打理。
基本上,他是屬於粗率性格的人,擺著一張酷臉是因為拙於應對一些人際問題,索性冷淡面孔,讓人不敢親近,反正他也不缺朋友。但要是面對癡纏的人,他就沒轍了。冷臉嚇不了人,破口大罵可能也沒用,對金錢的不計較又使得他說不出口要人還錢的話,所以事情便扭曲成現在這般的困境了,白癡。
「如果那女孩真愛你的話,湊成一對佳偶也不錯。」
「如果我會結婚,只會娶你。」打蛋器指向我的鼻尖。
我小心推了開去,不讓黏稠的蛋汁滴在我身上。開玩笑!我沒帶幾件衣服來新竹,怎麼可以輕易弄髒。
「拜託,我就是沒丈夫也不會嫁你,外面那個人還比較合我的胃口。」
「為什麼我就不行?」他又開始吼叫了。
「第一,我不與年紀比我小的人糾纏。第二,我不要你恩將仇報。如果你現在在我身邊搶我的風頭。」這小子其實也未必真正愛上我,頂多是他二十七年的生命中,有過的女人不是貪他男色,便是黏他死緊口能與女性處得自在又不必拘泥形象幾乎是神話,而我便是那唯一的一個。他與我相處時沒負擔、沒壓力、沒拘束,所以企圖以身相許,畢竟我這種人世間絕難有第二個。我的存在是一種神話,多麼偉大。
「我聽說了,你與丈夫正要辦離婚。」
肯定是鍾玉藜那小鬼多舌。
「沒那麼快。」既然朱棣亞不急著與別的女人進禮堂,那我何必急著與他脫離婚姻關係?
「如果你下一次要結婚,一定要第一個考慮我,不許讓別人插隊。」他根本當作我已離婚,逕自報名當丈夫候選人第一號。
「懶得理你。」永遠說不聽的人,我又何必浪費口水?盯著烤箱內逐漸溢出來的香味,我的口水也漸漸氾濫成災。
當年逼他去學烹飪是對的。雖然後來半路當明星去了,沒有把這一技之長當成謀生工具,但每遇到他,我一定有口福,谷亮鴻的廚藝真的很不錯。
「吃羅!」他下達開動指令。
「YA!」我歡呼。
第四章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呃--那個,咳、咳、咳、--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文學素養不好,就別現!」
「你管我,有應景到就好。是誰四點拖我來這個冷得要死的地方啊!在別人都好命的在睡覺的時候,我為什麼要陪你來這裡?看見好風景吟一下詩會死啊!糗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不理會谷亮鴻正由一票造型人員圍著動手動腳,我用力K了他後腦勺一下,引來各方注目。遠處包了一輛遊覽車跟來的影迷更是噓聲不絕。
「醜八怪!不許動我們的谷亮鴻!」被隔在黃色警戒線外的影迷們大聲抗議。
我——的回道:「姊姊教訓小弟,幹你們屁事呀!」對於惡形惡狀的人,我絕不讓其專美於我之前。
基於「巴結親屬」的原則,那票閒人不敢再亂放話,只能暗自心疼不已。
「喂!我們現在到底在等什麼啊?快點拍完好不好?我還指望你載我去看雲海哩,不然你車子借我開好了。」
「想都別想。」谷亮鴻在眾人面前向來惜字如金。
站在他身邊的助理阿成有著與他兇惡外表不搭的溫和好脾氣。「杜小姐,我們現在在等攝影師前來。」六點的時候日出最美,拍完了谷先生的個人照之後,接下來還有女主角來配合。」
「那他現在拍這個是服裝廣告還是寫真集?還是演電影什麼的?」
先拍日本川端裕先生設計的秋冬男裝,這是日本服飾雜誌要用的主題。然後再拍攝明年要在亞洲同時發行的寫真集,主題是「曠」。我們四處取景,都是空靈孤絕沒人煙的地方,來烘托出谷先生傲人的貴氣,與貴族型的蒼涼落拓。最後則幫同公司的玉女明星唐悅彤跨刀拍MTV。這次谷先生還與唐小姐合唱了一首歌呢,公司想讓谷先生初試啼聲,測試市場反應,再為他量身製作唱片,往全方位藝人發展。」
「他的破嗓子能聽嗎?」我一點也不以為然。
「你不知道現在電腦很發達嗎?」谷亮鴻一點也不感羞愧的抽空回應著,之可恥的。
「你少騙人一點錢會死呀!」要不是阿成擋住我,我一定伸腳踹了過去。
「不是的,杜小姐,谷先生的嗓子不錯,加上這兩年來一直有安排課程,歌聲絕對不比實力派歌手差。」
「呃,那叫他唱「燒肉粽」來聽聽看,我個人一直認為郭金髮的歌聲渾厚,是「實力」的正確名詞。」睡眠不足的我硬是要找碴。
阿成幾乎沒開始流起冷汗。不忍心看他的王子受糟蹋,偏又知道他的王子是我的傭人,如果我想拿他當沙包打,谷亮鴻也不會有異議的。
「杜小姐--呀!攝影師來了!」他眼光往我身後望去,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管誰來了。將谷亮鴻拉出他的專用躺椅,決定小睡一下。「你照相吧,照完了叫醒我,你說要招待我去洗溫泉的。」將椅背調低,我呵欠連連的交代著。
「喂!那個女人來了,你一定、務必要打發掉她,用什麼方法都可以。」他推了下我的頭,當下又將瞌睡蟲給推到雲海的另一端去了。
我甩了甩頭,實在是沒勁兒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好歹谷亮鴻也算是我罩著的人,怎麼可以隨便讓別人欺負去?
將浮腫的綠豆眼使力看向一大群人聚集的地方,我訝異的張大嘴,看著那個棕髮灰眼的外國佬久久無法回神。不會吧!世界怎這麼小?
我拉住仍站在我身邊的阿成問:「阿成,那傢伙是不是叫伯恩潘瑟夫?」
「是的,正是去年得到全美97年度攝影金獎的潘瑟夫先生。原來杜小姐也有在注意藝文消息,我們公司可是花了好多心血與金錢才請來潘瑟夫先生為谷先生掌鏡,時間很急迫,明天晚上他就要飛去日本了。」
待阿成走去服伺他的王子之後,另一名女子早已遞補而上,沒讓我有片刻的空間。
「谷大哥說你是他的愛人。」
我上下看著這名叫做柳思湖的小丫頭,二十歲上下,典型的辣妹扮相,一臉防備的看著我。
「你是以什麼身份在問我?」
「你沒看報紙嗎?全世界都知道我以後會是谷大哥的妻子。」
「那顯然是個誇大的數據,因為至少我並不知道。」我很假惺惺的為她感到惋惜。
小女生的臉上有一層狼狽的紅暈。
「我愛他!我一直愛他好久了。」
「不可能太久,他走紅也不過是最近兩三年的事。」我回應得冷淡。愛又怎麼樣?便可擅自賦予自己糾纏別人的權利嗎?
「他一定也對我有好感的,否則不會叫我不必還錢。只不過在那些醜八怪影迷面前不能對我表示親切,因為怕我像港星劉艾佳一樣被影迷打耳光。」她還真能自編故事美化自己單戀的瑰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