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席絹
「哪有?」我一點也不信。
他一副又想笑又有氣的表情。
「沒有才怪!如果你的腦袋不要一味地把一些僵化的戀愛公式視為正常人必經的方式,那麼你就會發現,其實我們已在談戀愛了。我們不互相遷就、不看電影喝咖啡、不追問對方行蹤,各自有單獨的自由方式,可是我們相處時並沒有勉強,並且還能談心、能親吻。誰說這不算戀愛?你認為少了甜言蜜語、朝夕相守、緊盯對方的方式就談不上戀愛的標準嗎?」
我嘴巴張得大大的,他的話如一根槌子打破我堅固的思想。我怎麼不知道我與他正在戀愛?我以為我們只是互相欣賞而已,然後他太花心不能愛我,我也從不期盼。
「我以為。同居生活本來就是那樣。」
「你看起來精明,其實是個呆瓜。」他不客氣地下結論。
好可悲,我竟然同意他的話。
「所以,你說,我能不來找你嗎?你可以天涯海角的流浪,但一定要讓我知道你在哪裡。」他正經而嚴肅地向我要求承諾。
我的大腦還沒能正常運轉,只能點頭。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新情況。我與他發展出另一種戀愛方式了嗎?為什麼我開心之餘又能感到自由?愛情不是禁錮人心的東西嗎?不過,即使五十年的愛情見證是那樣,並不表示它不能有新的註解吧?我得想一想。
但我首先問出最好奇的問題:
「你到底怎麼找到我的?」
可能樓逢棠看到我一臉不豫,便好心地不再繞著戀愛的話題轉,給我一些喘息的時間。回道:
「兩星期前,我收到你的信,趕去英國,當然無處找你,幸好還有公事讓我忙,我與「威爾特」公司簽下一份合約,也認識了一名風流倜儻的混血兒,他叫華倫,威爾特。」
「啊!」不會吧?居然是不相干的人讓他找到我。
「他當然提到了一名來自台灣的美麗女子,一再稱讚我們台灣女子美麗,堅持下回去台灣時,我必須介紹他一些美女。而你,不但告訴他名字,也告訴他你要來法國的事。不是嗎?」
真是的,天下間怎麼有這麼奇怪的巧合?
他又道:
「我因為公事要辦,必須回台灣,便拜託華倫.威爾特代為查詢法國各飯店旅客名單。而我恰巧知道你有一個畫家朋友陪同前來,那個一度被我以為是你入幕之賓的男人。這消息方便了許多,不久他已代我找到你,全法國只有這裡有國際畫展。」
「你怎麼知道他與我沒關係?」我找碴地問。
「因為我後來調查他才知道他暗戀的是令堂。」
我點頭,伸手勾住他脖子:
「真是辛苦你了。找來這兒,真高興看到你。可是,我不會與你結婚。」
「我們會結婚,而且在明天。」
我瞪大眼:
「誰允許你——」
「不公開、不宴客、不昭告世人。」他輕聲安撫我。「在這一點我很古板,我要你當我的妻子。可是除了是我妻子之外,你不會失去自由;你不必當樓夫人,只須當樓逢棠的妻子。你依然可以旅行,隨心所欲,甚至去欣賞男人——不過,如果你已不愛我,得讓我知道。我相信你不會往愛我的同時又去與別的男人來往。我亦相同。我們建立一個坦誠的相處模式。」
老天!說得我亂心動的:
「但你的家人——」
「三十歲以前都一個人應付所有事,沒必要三十歲之後有了老婆得拖著一個人去應付。你嫁的只是我。而我願意給你自由,用這方式寵溺你。」
「但是。生小孩的事——」
他很慎重道:
「我們可以避孕,不強求。可是,保險套的預防率也只百百分之九十九,一旦我們在預防不了的情況下有了小孩,我絕不允許墮胎。」
聽起來條件完全利於我,可是他這個丈夫何必遷就我至此?只要有一方是勉強的,就沒必要結婚。
「樓逢棠,你讓我自由,又何必娶我?」
「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己。」他抱起我,往床上走去,放我在一側,而他舒服地躺在一邊伸展四肢。
「如果我要的是那種成天以愛黏死我的妻子,我不會到三十歲仍單身,並且以金錢去交易男女關係。因為我知道渴愛的女人癡心起來與瘋子沒兩樣,也許你一直在奇怪,為何花心如我居然捨棄那些純潔天真美麗的少女,反而只要你這個與我相同劣跡斑斑的女人,可是,比起一輩子的生活,那片處女膜並不值得我拿一生去抵;我愛你的頭腦清楚,也愛你不以愛為名去做一些嫉妒的事。在我的原則中,給予信任,便不容許挑剔懷疑。如果我說愛你,也不會讓你天天花癡似的問我愛不愛的問題。而你正是萬中選一,不會做傻事的女人。這麼說吧,我也要自由,也要空間,知道世上有人與我靈魂相契合的感覺非常好,促使我必須娶你,讓你明白我們的相屬。二十多天的分別只加速我的決定。」
「天哪,原來我們是同道中人,我還以為你好漁色而已。」我笑著趴到他身上,與他對視:「可是,一旦有人厭倦了另一人怎麼辦?結了婚又離婚很煩人耶。」
他捧住我的臉:
「一輩子太長,所以我不輕易承諾。我只能告訴你,如果我們有一天不相愛了,你依然是我最欣賞的女人;分開了,也可以是朋友。結婚的原因之一也是預防有孩子時能給予一個合法的身份。」
「看來你真的想要一個孩子是嗎?」我發現他似乎很愛小孩。
他搖頭:
「我常在幻想如果與你有小孩,一定是值得期待的事。上個月我就是極想有小孩才與你有三天的賭注。想想看,一個女兒,有你的性格,再讓一票男人失魂,那是為人父的驕傲。」
「哦,我父親從不做如是想。」我吻他。
靜謐了會,他摟住我身子。輕道:
「結婚吧。」
「好。」我輕應著,感到無盡的悸動。
未來真的能自由嗎?我不知,但因為生命之於我是一連串的冒險,如果我能愛上高空彈跳,又怎麼能排斥婚姻對我的挑戰呢?
重要的,這個男人與我有相同的理念,並且打破了我許多對男人獨斷的設定。
他居然能在以為我有過許多男人的情況下依然要我,這之間一定有過掙扎,可是他知道未來比過往重要,我欣賞他。日後想找到比他更不凡的男人一定不可能了吧?
不過,同理,如果他欣賞我,一定也找不到比我更特別的女人了,
愛能多久並下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他、他也愛我,在現在,在一剎那;而每一個一剎那都是一個永恆。
他拉我起身:
「在笑什麼?」
「要當新娘了不該笑嗎?」
他淡淡一笑,當然不會相信我的搪塞之詞。
「走吧,我們去買禮服,雖然不會太多人看到,但純粹愉悅自己就不該有所虧待。」
「當然。」
抬頭看著我未來夫婿,他也看我,都以全新的眼光去以另一種身份打量著。
他先笑了,
「滿意嗎?樓大太?」
「以一個丈夫而言,對我的面子十足增光。」
「你也是。」
「那你是滿意了,任先生?」
他摟住我往外走,笑道:
「為了公平起見,要嘛,咱們就不要生;要嘛,就得生兩個。一個姓任,一個姓樓才行。」
「我的天,那多棒!」我開始考慮這個可能性。
我想未來的日子必然是可期待的,心情無比雀躍了起來,在邁出飯店後,冬日暖暖迎來,我與他相視而笑。
有一天,我會告訴他,我不曾有過其他男人,也許是七十歲那一天吧!不過既然他不介意,當然就列為小事來處理,此刻的大事是:我們要結婚了。
真棒,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