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孫慧菱
「蘇映雪呢?」他再吼,高大勇猛的沐魄正嚇人地矗在他們的面前。
侯……侯爺的眼睛看得見了!大夥兒的眼睛全嚇直了!
難怪老爺會不負責任的昏死過去,換成他們……他們也快昏了!
「我問你,蘇映雪人呢?」袁少剛火大地揪起一個人的衣領咆哮道。
阿財被拎在半空中,早已駭得分不清袁少剛要找的蘇映雪,是剛剛落荒而逃的晶兒,還是現在正躺在他眼前、等著斷氣的蘇映雪。
「說!人呢?」袁少剛單臂就可以拎起阿財,瞪著那張迅速漲紅、已經快要無法呼吸的豬肝色臉孔。
「人呢?」他咬牙切齒地瞇起了眼睛。
阿財顫抖的手指指著躺在床板上蒼白如紙的人。
「人呢?」袁少剛又吼,火大地瞪著瑟縮成一團的人。
大夥兒全手指發抖地指著躺在床板上的人。
袁少剛側頭狠狠地瞄了一眼,隨即將阿財拎得更高。「我說的是蘇映雪!」他沉聲道。
「她……她……」她就是是蘇映雪呀!阿財快窒息了,駭得說不出話來的,只能抖著手指著床板上的蘇映雪。
「說!蘇映雪在哪?」袁少剛重喝一聲。
映雪竟敢逃了!在他睜眼、搜尋不到她的人時,他才知道她竟然逃了!
驚恐和火大同時爆發,他氣急敗壞地一路由北京直奔揚州,決定找到她後非得掐死她不可!
「人呢?」他搖晃著可憐無辜的阿財。
「映……映雪小姐……就在……在這兒。」胖嬤嬤的伶牙俐會在這個時候發揮不了作用,反倒是相同身材的阿桃顫著牙齒、鼓起勇氣說出。
袁少剛放開阿財,順著丫鬟的話,瞇眼打量著床板上的人。
「她?!」袁少剛側頭瞪著丫鬟。「她是蘇映雪?」忍無可忍的脾氣已快要發作。
阿桃駭得滿臉水花,用力地點了兩下腦袋。
「你敢騙我!」袁少剛已經接過隨身侍衛遞過來的劍,準備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她真的是映雪小姐!」當初架著晶兒、逼著晶兒代嫁的阿春也已抖成一團的老實招出。
「她如果是蘇映雪,我就是玉皇大帝!」袁少剛咆哮地用腳一踹,將真正的蘇映雪踢得歪躺在一旁。
丫鬟們早已嚇呆地捂緊耳朵,抽氣聲連連。
「我說的是蘇映雪!」他再強調一次,狠眼看著他們。
當初為晶兒打扮、打點嫁事的胖嬤嬤,在大夥兒駭然的指控眼光中維於挺身而出,顫抖著細說從頭。
侯爺府的僕人及侍衛,愈聽眼睛瞪得愈大,難以相信這種李代桃僵的戲法竟然會發生在自家主人的身上。
聽到真相後的袁少剛,一張俊臉早已由紅變白、青、綠、黑,瞬間閃過種種錯愕的表情,震驚及震怒的心情可想而知。
「映雪……」袁少剛簡宜不敢相倍,望著面色蒼白如紙的蘇映雪,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她不是他十萬火急由北京趕來亟欲擒回的蘇映雪。
但那個與他結為夫妻的人呢?
望著這張曾在腦海中勾勒過無數次,卻在見面的這一刻發現無法與他心中曾有過的聯想牽連在一塊兒的蘇映雪,他感覺到的只有陌生。
「映雪!」他搖著頭,多年來千思萬想的映雪如今就在他眼前。
但他沒有悸動、沒有喜悅,只有震驚、憤怒和不敢相信!
他愛的是『蘇映雪』!
他想的是『蘇映雪』!
朝朝暮暮相處將近九個月的生活點滴充斥在他的腦海,一切一切皆盤桓在他的胸口,他的世界因有了『蘇映雪』而有了色彩。
因有了『蘇映雪』,他的人生也才有意義。
而那個他深愛的女人卻不是躺在眼前的女人,也不是支撐著他奮鬥了九年,早已成為精神支柱的女人!
他愛著映雪!可是看著眼前的她,他的內心卻沒有悸動。
他愛著映雪!可是眼前蒼白如紙的臉色卻無法引起他一絲驚慌,只替她感到難過。
望著蒼白的容顏,他耳邊響起的卻是那個名叫藍晶兒的銀鈐似的輕聲笑語。
看著眼前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的臉兒,他心中勾勒的卻是那個名叫藍晶兒的小女人該有的身影……他掛心她!
胸口突然傳來的悸動,竟是因為憶起昔日與藍晶兒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他該怎麼辦?
矛盾的情緒一下子衝向胸口。
與他相處九個多月的蘇映雪,他口口聲聲說愛她的蘇映雪,與他耳鬢廝磨的蘇映雪,竟不是當年一顰一笑皆牽動著他的蘇映雪!
「映雪!」他執起蘇映雪的手,因掌心傳來的冰冷而感到痛心。
望著蘇映雪,他再度將她與腦海中勾勒的假映雪互相重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心悸與痛心的極端矛盾中,就連他,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
「晶兒,我來!」牛牟華俐落地接過晶兒手中的水桶,幫她放人井中汲水。
春暖花開,連嗅著的空氣都有清甜的氣息。
數數日子,離開少剛已將近三個月了。
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體虛的映雪小姐是否有好轉?
他是不是日夜陪著映雪小姐,並於心中怪罪她這個丫鬟假冒主人的身份,欺騙他九個多月的感情?
他怪她媽?
他會怨她嗎?
她無怨無悔地付出,最怕聽到的,正是他任何不諒解的字眼。
所以她選擇逃避!
天造地設的兩人本該在一起的,豈容得下她這個出身卑賤的丫鬟?
「又在想他啦?」汲好了水,牛牟華出聲在她耳邊問道,把征忡間的人兒喚回神。
「嗯。」大腹便便的晶兒扶著後腰,慢慢走回茅屋。
多虧有牛哥哥的救濟,她的生活才不成問題。
那天她慌張地由蘇府後門逃出,一路擔心受怕地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才逃回娘家,可是又擔心少剛會派人來抓她回去治罪,所以她連娘家也不敢待,收拾好了包袱又準備要逃。
牛哥哥撞見了便攔住她,在鄰居的安排及牛哥哥的接濟下,她就住在離家不遠的小山坡道茅屋中,過著心碎神傷卻強顏歡笑的日子。
「別想他了!他根本不愛你,若愛你就會托人來打聽你的下落,也不會到現在連個音杳也沒有!」提起袁少剛,牛牟華便忍不住嗔怪起來,偏偏晶兒滿腦子都是他,教他怎麼忍得住嘀咕聲!
晶兒聞言,又再度神色黯然,讓牛牟華看了非常不忍,忍不住又責怪了起來。
「最起碼他也得看在你肚子孩子的份上,托人打聽你的下落,結果沒有!」他兩手一攤,一臉憤慨。「什麼都沒有!」連個打探的人影都沒進來過這個村落,這分明就是個薄情寡義的東西!
偏偏晶兒還是喜歡他,而且愛得要死!
牛牟華歎了口氣。
「晶兒,別想他了。」看她憔悴,他就是不忍。「你瞧瞧你,一點都沒有孕婦該有的豐腴,臉蛋兒愈來愈尖,你何苦心泔還硬巴著那個男人不放呢?」
晶兒的柳眉愈蹙愈緊,一臉吃不消的表情,卻什麼都不敢表示,只是痛苦地按了按眉心,任由牛牟華數落。
她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除了想念少剛,更矛盾地害怕他真會找來。
她怕她的癡情換來的是一陣忿懣的咆哮。
她怕少剛會強硬要走她和他的骨肉。
更怕他愛著的人還是映雪小姐!
她也怕自己在他的心中從未留下過痕跡。
她怕在他的心中自己無足輕重,毫無地位可言。
她也怕極了會看到他睥睨冷透了的目光。
那會令她崩潰,會令她想死!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牛牟華鼓足了勇氣低喚了聲,「晶兒!」
每當牛牟華有什麼難以放齒的話時,他就會出現這種手足無措的表情。
「晶兒。」他又緊張地喚了聲,臉色悄悄地漲紅。
「嗯?」晶兒認真地回視著他。
「你有沒有想過,將來孩子出世,卻沒有爹,怎麼辦?」
「我會告訴他,他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要等他長大了以後才會回來看他……」晶兒的目光變得深邃,若有所思地眺望著窗外。
「可是……」牛牟華緊張不已,說話吞吞吐吐的。「將來……你和孩子……怎麼過活?」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讓我來照顧你們。
晶兒將視線拉回,緩緩地落在牛牟華窘紅的臉上,唇邊浮現一抹美麗的微笑。
「對不起,我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她由衷地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牛牟華急急地搖著手,要晶兒別誤會他的意思。
或許是怕晶兒誤會得更深,緊張的牛牟華竟一鼓作氣,毫不結巴的把話說出來。
「晶兒,讓我來照顧你和孩子吧。」他鼓足勇氣,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晶兒慌張地立即抽回,被驅到似地站了起來,眼神閃躲地不敢看他。
「我愛你,晶兒。」有勇氣去面對自己一直引以為憾、沒有勇氣去實踐的事,在鼓足了勇氣說出口後,他卻發現這一點都不困難。「晶兒,你若想著他,卻不為自己想想,孩子出世也後也需要有個爹,你老躲在這間破爛屋子也不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