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檀月(沐風)
她沒有回頭,加快腳步離去,耳邊卻聽見無情的風送來幸災樂禍的話語:「這小姑娘喜歡你,真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她的心,在見到方蓮生時縫補起來後,又被這句話狠狠地敲碎……
斷情山腳下——
莫愁忍著胸口劇痛,勉力奔下了山,耳邊仍響著老人的話語:「似你這般深情,到頭來只會落得一世傷心,還不如現下一掌了結你的小命,省得無窮無盡的相思痛苦。」
「我……我還不能死,得將紫珠草交到蓮哥手上。」
為了取得紫珠草,她受了斷情老人一掌,五臟六腑似乎翻轉移位,難受異常。
舉步維艱,好不容易下了斷情山,便「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加上甫上山時和斷情老人的弟子鬥劍受傷,全身已是血跡斑斑。
她硬撐著一口氣,身子一晃一晃,走到山下大道旁。
她胸口劇痛難當,神智卻仍清醒,自忖:我受傷如此沉重,恐怕撐不到天易門。此地距離翰林府較近,不如將紫珠草送到無念姐手中較為妥當。
她不敢稍有耽擱,怕一口氣撐不住,氣衰力竭,便死於此地,當下喘了幾口氣,憑著一股毅力,往翰林府而去。
到達翰林府時已經半夜,她不欲驚醒府中上下,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勉力翻過了牆,落地時胸中氣血翻攪,又嘔出了一口血。
扶著牆慢慢走到鏡花水月閣,喘著氣,到了秋無念房前窗下,伸手扳著窗檻,借力翻了進去,重重跌在房內地上,昏厥了過去。
等她再睜開眼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憂心的素顏。
能在死前見到無念姐,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呢!她無力地笑一笑,張開手掌,現出手中一直緊握如珍寶的紫珠草,氣息微弱他說道:「把這個……交給……交給蓮哥。」說完便放心陷入昏睡,「臨死」前最後一個念頭是——蓮哥,我終於完成任務,對得起你了。
「莫愁傷重,速回。」
他一接到口信,便憂心如焚地飛奔回天易門總堂。
一進到房中,看到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的莫愁,她雙自緊閉,臉色蒼白,似乎處於昏迷的狀態。
「蓮生,她上斷情山采紫珠草,受了斷情老人掌力,所幸憑著多年苦練的功力,命是保住了,可是……」奉命留守的寒月面無表情地說道:「三條功脈受損,要恢復原本的功力,恐怕有點困難。」
她素來淡漠冷靜,雖然心中擔憂小友的傷勢,但表情仍是冷淡如常。
方蓮生望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小人兒,心內如遭人重重一擊。他呆坐在床榻旁,修長的手握著那冰冷的小手,凝視著那蒼白、失去笑語和生命力的容顏,許久許久不發一語。
寒月見他如此神情,便道:「殷五一接到通報便趕去斷情山,如能順利取回三泰草,她便有得救。」
他輕輕地將小手放回被褥中,站起身來,目光仍停留在那張稚氣的臉上,眸中滿是溫柔心疼。他低聲說道:「我前去斷情山接應五郎。」
語音雖如平常般溫柔,卻有一抹不容忽視的堅定——莫愁,蓮哥就算豁出一條命,也要將你治好。
斷情山上,兩名青年高手打起來旗鼓相當,不分勝負。
一為小友採藥,一奉師令守門,兩人各自運起了絕學一拼,已到了勢如水火的關頭。
突然,一股醇厚的內力介入兩人之中,掌流溫純醇厚、宏大深靜,兩人的全力一擊,竟如水滴人大海,無影無蹤。殷五瞬間即知——是同伴到了!
耳邊聽得溫文的男聲道:「這裡讓我來應付,你快去尋找藥草。」
此人正是及時趕到的方蓮生。他替同伴接手,立即向對方發了一掌。
而奉師令看守藥草的弟子一接掌,驚訝地發現,對方的功力之精純,遠在自己之上,不禁大吃一驚。
定睛一瞧,眼前是名青年男子——一身白袍,書生裝扮,儒巾下一頭青絲飄揚,神態溫文儒雅,謙沖和善,使人初見便有一股說不出的好感。
「在下造訪斷情山並無惡意,請罷鬥。」
溫和有禮的語氣使他心中敵意大消,同時佩服這名青年內力精純至斯,竟然還能開口說話而內息不亂,於是兩人便你一分。我一分地收了掌力。
「請問大駕?」奉命守山的弟子躬身一揖,不敢失了禮數。他隱約覺得,眼前這名溫和俊雅的男子似乎大有來頭。
「世外書海方蓮生。」他斯文地躬身回禮。
「不知方兄至斷情山有何指教?」
「在下乃為三泰草而來。」
「是為了日前上山采紫珠草的小姑娘嗎?」
「正是。」
那弟子歎道:「那姑娘小小年紀,卻是好膽氣,寧願以性命一搏,受我師尊一掌,贏得紫珠草下山。我師尊一甲子的純陽功力何等深厚,這小姑娘就算保住性命,只怕終生不能再動武。」
方蓮生聽到「她恐怕終身不能動武」,驀地腦中一片空白——他知莫愁嗜武成癡,倘若失去了一身武功,那……那……
未曾有過的心痛感覺直向他撲來,狠狠的揪住他的心,幾乎令他無法呼吸。
「徒兒,為何放這人人山?」一個蒼老的聲音冷冷地道。
「師尊。」那名弟子立即垂手而立。
方蓮生轉頭,看見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一雙陰沉銳利的眼盯視著他。
他立即定了定神,拱手說道:「前輩想必就是斷情老人了。」
「你這小兒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此地,你師承哪裡?家門何處?」
「晚輩世外書海方蓮生。」
「世外書海的傳人?」老人眼中露出詫異神色,隨即搖頭歎道:「難怪、難怪,吾徒當然不是你的對手。」
老人接著問道:「你此行為何而來?」
「三泰草。」
老人眼中精光暴射,冷冷地道:「原來那小姑娘拼了命也要紫珠草,全是為了你。」
他神色黯然,雖不言語,但是神情已是承認了。
斷情老人冷冷地道:「哼!難道我一掌沒打死她嗎?像她那種性情,活著只會受苦。」
他聞言,心中陡生怒氣,朗聲道:「秋姑娘冒犯前輩,全因晚輩之故,晚輩今日必當盡全力取得三泰草醫治秋姑娘。」
老人冷冷道:「盡全力嗎?很好!讓我見識見識你家傳的功夫,看你是否有本事從我手中取得三泰草。」
斷情老人眼中殺氣暴起,當下凝神運勁於臂,一掌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他擊去。
一旁的弟子大驚失色,師尊已數十年未和人動手,想不到甫出手,就以十成功力來對付眼前這個俊雅溫和的青年,眼見命在俄頃,怎令他不著急呢?
只聽見方蓮生低喝一聲,左手空中接掌,一個輕巧旋身,穩穩落地,足下一踮,右掌跟出,用上了十成力道,後掌推前掌,兩道掌力合成一股極強的力道,向斷情老人襲去。
「碰!」地一聲,兩股無與倫比的力道相撞,瞬間沙塵飛揚——
弟子定睛一瞧,見方蓮生白袍翻飛,獨立風中,老人卻蹬蹬地退了兩步,身子搖晃,嘴角滲出血絲。
「師尊!」他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心中卻自駭然,想不到方蓮生和他年紀相當,卻有一身驚人的功夫,連斷情老人也傷不了他。
老人伸手擦去嘴角血演,苦笑道:「好俊的功夫,你果然是方家的傳人。」
方蓮生朗聲說道:「若非前輩以性命相逼,晚輩不敢僭越。」
老人側頭凝視了他一會兒,像是將他的容貌和心中的印象做一比較:「令祖父還好嗎?」
老人突來的一問,令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說:「家祖和祖母長年相伴雲遊四海,晚輩已許久未見他老人家鶴蹤了。」
「長年相伴,雲遊四海。哈!他也真有福氣,不似我守在這荒山上為難年輕人,博得了怪老頭的惡名。」斷情老人自嘲道。
「你這一身功夫,和令祖當年不相上下,且巧妙更勝,想來得自兩家真傳。更難能可貴的是,就連相貌氣質也神似令祖,看到你,令老朽不由得想起年少時的往事。」老人接著呵呵笑道:「那名為你求紫珠草的小姑娘,可真是情深義重啊!更難得的是,女子之身,卻膽氣過人,你能得此佳偶,也不枉此生了。」
方蓮生聞言,俊容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說道:「前輩誤解了,晚輩已有未婚妻。」
「唉,又是一筆情債!」老人搖頭歎道:「你難道看不出這小姑娘對你情根深種?以命相搏,不是兄妹之情做得出來的。」
他低聲說道:「我只有來生再報了。」
老人深深地凝視著他,緩緩說道:「她能等得到來生麼?」
他聞此言,心頭一震,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在心中一閃即逝。
第六章
一年後,天易門總堂前。
朱羽一大早就看見一名身材高挑婀娜的紫衫姑娘站在大門口,似乎猶豫著要不要進入。
「這位姑娘,請問你找誰啊?」他好心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