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檀月(沐風)
「聽聞紫珠草出於斷情山,而山主斷情老人孤僻乖戾,武功高深莫測,不少求藥不成而行竊的武林高手便斃於他掌下。」她自語。
她心中清楚,斷情山之行兇險無比,但是,為了醫好紀蘭的傷,就算送掉一條小命也在所不辭——只因這一切,是她欠紀蘭的,更深負了方蓮生諄諄善導之意。
「蓮哥……」她低聲呼喚著,語氣中有著深深的摯愛思念。
這兩年來,無論是車馬上、客舟中、旅店裡她沒有一日不想起方蓮生。
腦中儘是他白袍衣袖的出塵身形,謙沖溫和的神態,俊雅容顏,溫和的雙眸,還有那和煦如春風的微笑。
兩年來,因為羞愧。因為責任感,她未曾踏入翰林府或天易門一步,每當她想家時,腦中就會浮現方蓮生溫雅的笑容。
千里明月誰相念?蘆花適性自邀游。她並不是隨風飄零的蘆花,因為,方蓮生溫暖寬和的心,就是她的歸宿。
每當旅途勞累,受寒病倒,或是朔風刺骨,身上傷口痛得厲害時,她總是咬緊牙關,勉力撐過,只因為有個人在天易門等她平安歸去。
明天就回天易門瞧瞧八傑吧!她心中下了決定。因為斷情山一行,她沒有把握能活著回來。
「哎喲,瞧瞧是誰回來了?兄弟們,快出來啊!咱們時常掛念的小朋友回來啦!」朱羽看到滿面風霜,背著小包袱的莫愁出現在旗居門口,忍不住大呼小叫起來。
接著大手拍拍她的肩頭,笑道:「前些日聽說你收拾了湘江二怪,顯然武功又長進不少。」
她眉一挑:「那是採藥途中撞見他們欺壓善良,順手收了起來。」
殷五徐步而出,笑道:「順手收了起來?莫愁,你口氣可不小喔!」
見到他身邊的寒月,她低聲問道:「蘭姐的傷怎麼樣了?」
寒月淡然道:「內傷幾乎痊癒,功力也恢復了三成,只要再服用紫珠草打通氣脈,便可復元如初。」
她聽了,輕聲說道:「那我就放心了。」
朱羽插口:「拜託喔,你這兩年除了幾種必需的藥之外,還不時差人送來人參啦、燕窩啦等名貴藥材,就算是公主也沒補得這麼好,她要不好也很難。」
她淡淡地說道:「這是應該的。」
門簾一掀,一人踏進前廳,她乍見來人,胸口一窒。
此人白袍玉帶,面容俊雅,額上一點紫砂,眼眸溫和清澈,正是令她念念不忘的方蓮生。
「莫愁,你終於回來了。」溫柔如昔的聲音,
使她眼中浮起熱霧,見到他,才是真正回家了。
避開那盛滿關切的溫柔眼眸,她不自然地笑道:「好久沒為大家泡茶了。」說著便拿起茶具,著手泡茶,掩飾心中如波濤般洶湧的情思。
她拿起盛滿熱水的茶壺,忽爾左手腕傷口一陣抽痛,便顫了一顫。
一隻修長的手適時將茶壺接了過去,她抬眼,直直的迎上了那雙每晚令她思之不可遏抑的溫柔黑眸。
「讓我來吧。」低沉溫和的聲音,使她心弦為之一顫,不能自己。
也許,她不應該回來的,見到了他的人,聽見他的聲音,更捨不得離開這溫暖的人兒。
「小莫愁,你也真是沒良心,一走就是兩年,答應給蓮生寫信報平安,結果呢,」朱羽埋怨著:「信是有每個月按時送到啦,信上還真的只有『平安』兩個字,從不多寫,害我們開始懷疑秋翰林的女兒是否就只會寫這兩個字!」
眾人聞言皆大笑,殷五插口道:「說真格兒的,你是茶癮犯得難過吧!」
「對啊對啊!」朱羽繼續抱怨:「小莫愁,你不好好地在天易門泡茶伺候咱們八傑,硬是要去江湖闖蕩,採藥之餘,還兼做女俠。咱們不久前就接到消息,說有一個紫衫小姑娘姓秋的,武功高強,一口氣幹掉了湘江二怪,馬上就知道是你了。也只有咱們八傑聯手
教出來的徒弟才有這個本事,對不?不過,蓮生時常為你的安危擔心得睡不好。」說完伸了一個懶腰,道:「茶喝到了,得去上工啦!」
向同伴們眨眨眼,幾個人便很識趣地紛紛離開,留下兩人獨處。
此時廳裡只剩她和方蓮生兩人,面對如此情況,不知為何,她完全無法和兩年前一般,坦然地和「蓮哥」獨對,一顆心不住怦怦地跳,掌心出汗,雙頰微熱,是從來不曾有過的緊張心情。
「你左腕受傷了吧,讓我瞧瞧。」方蓮生溫和地說道,清澈的眼中有著濃濃的關心。
蓮哥還是如以前一般細心哪!她心中彷彿有一道暖流,溫順地將左手伸出,讓他觀視。
修長的手指搭上纖細的手腕,使她不禁一顫,方蓮生見她神色有異,輕聲問道:「怎麼了?」
她雙頰紅暈,搖頭道:「沒事。」
修長的手指準確地在她手腕穴道上一捏,莫愁立即倒抽一口冷氣,痛得跳了起來。
「哇!好痛!蓮哥,你別再捏了。」左手讓他有力的手指抓扣著甩不脫,她痛得哇哇大叫。
方蓮生俊容展顏,笑道:「這才是我所認識的莫愁。」說著手指力道加強。
他的莫愁可不是強裝著一張冷淡面容的大人,而是率直的孩子。
她只覺左手腕讓人捏得又酸又痛,還有一股暖流在穴位上流連不去,又麻又癢,說不出的難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嗚!嗚!蓮哥,好痛喔,你饒了我吧!」她痛得身子亂扭,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頸項告饒。
他袍袖一張,輕輕將她抱住,笑道:「再忍一下,馬上就好了。」
待他施功完畢,她抱怨道:「蓮哥,你是存心整我麼?以前讓你推拿也沒這般難受。」
他薄唇勾出一抹責備又溺愛的笑:「罰你讓我擔心受怕。」
莫愁不服氣地辯道:「我有按時捎信給你啊!」
「是啊,可是那些字條,有的字跡狂亂,顯然是匆忙慌亂之中寫的;有的寫得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手受了傷提筆不便;有的甚至沾上幾滴血漬,你說,我看了這『平安』二字,會放得下心嗎?」
莫愁聞言不禁歎道:「蓮哥還真是心細如髮,明察秋毫。」
他續道:「兩年不見,你武功精進,卻不加愛惜自己的身體,明明身上有傷,還強撐著不讓人知道,你說我該不該生氣呢?」
莫愁見他平日溫和的眸子添了幾分慍怒,偷偷地吐了吐舌頭,道:「慘了,好像把蓮哥給惹毛了。」
「還有哪裡受傷了,自個兒招來吧!」方蓮生見到她那淘氣的神情,嘴裡雖仍不寬貸,唇邊卻難掩笑意。
她只得老實地解開綁手,撩起衣袖,現出一道道刀傷劍痕,還得意地詳加註解說明:「這道口子,是我在泰山採藥的時候,碰到不懷好意的鏢客,跟他鬥了兩百招才擺平,可是也不小心讓他在手臂上劃了一刀……」
「這個抓痕,是我在深山裡看見一隻黑熊……」
方蓮生聽她口沫橫飛地說著,劍眉聚攏——她到底懂不懂得什麼叫愛惜自己!
見他臉色不善,她忍不住說道:「蓮哥,你變了喔,以前不會擺出這種臉色,也從不見你生氣的。」
他沉聲說道:「以前你也從來不會向我隱瞞什麼,也不會如此不愛惜自己,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莫愁聞言注視了他半晌,突然投身人懷,摟著他的頸項,說道:「蓮哥,見到你真好,即使讓你罵一罵也高興。」
方蓮生輕輕摟著她,彷彿又回到兩年前,在房裡傳授她內功心法、在湖邊聽她表白的情景。他沉靜地說道:「我們之間一向是無話不說的,不是嗎?」
「是啊!」將頭埋在他的頸窩,她悶悶地說道。蓮哥的味道依舊是乾淨又溫柔,讓她有說不出的安心感。
方蓮生靜靜地擁著她,享受著屬於兩人的溫馨寧靜。
他陪伴紀蘭時,心中是溫柔纏綿之意,而此刻擁著莫愁,卻是溫馨喜悅;一是男女之愛,一是兄妹之情,他覺得自己從未錯分。
方蓮生溫柔的言語,使她差點脫口說出斷情山之事。溫暖的懷抱削弱了她獨行的意志,真想從此停靠在這溫暖的懷抱中,不再離開。
「你們倆感情還真好呢!」嬌柔的聲音傳人大廳,使她倏地跳離溫暖結實的懷抱。
「蘭妹,你怎麼出來了?」他趨步向前,扶住未婚妻纖細的嬌軀,神情舉止中掩不住深沉的溫柔情意。
莫愁見狀,胸口如遭重擊,剛到嘴邊的話,苦澀地吞了下去——
他心中還是只有紀蘭,秋莫愁啊秋莫愁,你還抱著什麼期望呢?
紀蘭嬌聲說道:「我聽說莫愁妹子回來了,特地出來見個禮。」
她對當初重傷她的人仍和顏悅色,涵養還不夠好嗎?
莫愁乾澀地說道:「我還要去採最後一味藥,蘭姐,請再耐心等待數天,便可大功告成。告辭了。」轉身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
「莫愁,小心點。」他在她身後呼喚著,溫柔的聲音盛滿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