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唐婧
「所以齊姑娘,」楊慷舉舉高酒杯敬向齊珂珂,「今兒個無論如何老朽都要敬妳一大杯,感謝妳當年救磊兒脫困於囚牢,也讓我這無能老兒能在有生之年再度見著他。」
齊珂珂寒著臉拋掉了杯子,這一杯她不喝,她救無名不為張家血脈,不為眼前的老頭,更不為啥南唐國,她救他單單只因他是無名,如此而已。
「世伯,讓我幫她喝了這杯吧!」張磊一飲而盡,睇了眼陰霾著臉色的齊珂珂說:「這丫頭孩子心性,讓人寵慣了,世伯別同她計較。」
「不計較,不計較,這麼可愛的小姑娘誰捨得同她計較?」楊慷舉呵呵笑擺擺手,「更何況,她可是咱們張楊兩家的大恩人呢!對了,孩子,對於將來,你有什麼打算呢?你還是……」他皺皺眉忍下歎息聲,「還是打算再回南唐承繼你爹爹的官銜和衛國的志願嗎?」
看出老人的欲言又止,張磊睇著他。「楊伯父,你有話想說?」
楊慷舉皺眉,半晌後才慨然出聲。
「賢侄,以你的身手,回朝廷盡獻所學,這當然是咱們南唐人民的福氣,你父親當年成仁取義,他的官銜及爵位至今依舊保存著,見了你去,當今皇上應當也不會拒絕,只是……」
他的話語起了吞吐,「對於當今聖上平日的喜好作為,你雖遠在齊壇,應時有所聞,而這,也是我執意退出朝班、歸隱田野的原因之一,你要去,我不阻止你,只是,你要有心理準備。」
張磊沉默著,當今南唐皇帝李煜,是個大名鼎鼎的詞人文學家,可也是個出了名的荒淫之主,他整日沉溺於酒色,不理朝政,這事兒自己又怎會不知曉,只是,這麼多年來他的努力,不就全是為著能完成父親死前的托付嗎?
難道他就這樣連努力都不曾便要放棄?
未見著楊慷舉之前,對於那些貶損李煜的傳言他都可以當成是訛語,可這會兒連南唐前相都這麼說了,他還能對他即將盡忠的主子有什麼期望嗎?
好一會後,他一雙晶亮的眸子睇向楊慷舉。
「多謝世伯提醒,可這是我父親生前的托願,更是我多年賴以存活的信念源頭,不管成功與否,侄兒都還是得親自去試過了才能死心。」
點點頭,楊慷舉欣慰的拍了拍張磊的肩頭。
「好孩子,你倒是承繼了你父親的倔性和癡性,去吧,只要記牢了伯父的話,力挽狂瀾並沒有錯,但若當真大勢已去,天命難違,明哲保身並不代表是懦夫的行為。」
張磊不作聲,這些話他都懂,可能否做到,連他自己都沒有答案。
「好了、好了!咱們今兒個是為了喝酒而不是為了說話來的唷!」
朗笑出聲的是段殷山,他舉高了酒杯對著張磊。「張少俠,原先我同楊老爺子說,要率所有部眾在你跟前來個三跪九叩首,老爺子硬說不妥,是會折了少年人的福氣,可,這該怎麼辦呢?」浮著熱笑的段殷山搔搔首。
「你今日出面相救的大恩大德,真讓咱們感謝得不知該如何回報才好。」
「爹呀!楊伯父說得沒錯,」段允兒對著父親嗔笑,「張大哥才幾歲,又不是七八十歲的老叟,讓你們一個三跪九叩首,不知情的人還當你們是在拜祖宗呢!」
「不懂規矩的小丫頭,瞧妳說的是什麼話?」段殷山雖是斥責著女兒,可依舊笑意未減,「跪拜是因著真心感恩,而且人家張少俠姓張咱們姓段,哪有什麼拜不拜祖宗的?」
「不同姓不打緊,日後,且有的機會。」
湊興著出聲的是楊慷舉,他笑盈盈的睇著段殷山,「老段呀,這一路上我和我老妻心底始終有個計較,你這女兒舉止大方,談吐有趣,生得芙蓉玉面,裊裊婷婷,原先咱們是想將她收為義女的,可現在卻起了另種心思,想為我這好侄兒……」
老人舉高掌擊下張磊肩頭。「向您討門親事。」
聞言段殷山大喜,段允兒則是紅雲過臉,垂低螓首盡啜著酒不敢吭氣。
「若能得到楊老爺子出面玉成此事,那自然是咱們丫頭的福氣了,張少俠少年英雄,日後定是一代豪傑,老實說,」段殷山慨歎,「對於這丫頭的終身,老夫本一心想讓她嫁個文人書生平安度日,可經昨日一劫,心底才明白,一旦涉入了江湖則終生脫離不出,日後若咱們鏢局當真有事,這丫頭既是姓段的,又怎能置身事外?所以,與其讓她不碰不觸,還不如幫她尋個有真本事的夫婿。」
「聽起來,段兄弟你是同意的嘍,那麼你呢?磊兒,娶妻娶賢,允兒這麼好的姑娘你不會錯過吧?一楊慷舉滿臉笑意睇著張磊,「別怪世伯多事,你爹既已不在,對於你的將來,沒的說,世伯總要幫你想得周全。」
「世伯,你說得對,段姑娘肯定會是個賢妻,若能得她為妻將是小侄的福氣……」
淡淡一句話逼紅了段允兒的臉,卻只聽得張磊不慌不忙接了下去。
「只不過,你也知道小侄接下來要走的路並不平順,沒道理讓段姑娘陪小侄吃這種苦。」
「所以,」楊慷舉笑嘻嘻接下話,「這門親事你也算同意嘍?只是要再等些時候,待你大事抵定再來下聘議親……」
「等一下!」齊珂珂霍地立起身,「為什麼沒人來問問我的意見?」
冷然的環視愕然的眾人一圈,她硬硬出聲。
「我反對!」
她用鼻尖指向了楊慷舉,「楊老頭兒,你憑什麼在這兒東牽西扯自作主張?就憑你是他死去爹爹的摯友?」她冷冷一笑,「他爹在地府裡都還沒出聲呢,你憑什麼在這兒亂點鴛鴦?要我說呢,娶妻娶賢,你不如自個兒去娶了段姑娘吧。」
「住口!珂兒!」張磊沉聲遏止她,「不許胡言亂語。」
齊珂珂扁扁嘴卻無意罷休,「我為什麼要住口?」她眼底起了輕霧,「難道我得不出聲,眼睜睜瞧著你和別的姑娘訂下親事?你老說我是孩子,老要我住口聽話,可我乖乖等了這麼些年,到末了,我究竟等著了什麼?我愛你呀!你究竟知不知道……」
她在他身邊握拳吶喊,全然沒有一般女子告白時的含羞帶怯,只是很認真、很激烈、很堅定地表達她的情感。
見張磊冰冷的瞳眸毫無波動,齊珂珂一怒之下伸手掀翻了桌板,霎時,酒飛菜舞,眾人急急忙跳遠避難,接著,她在眾人傻楞間用力捉起了凳子,往她心底認定的罪魁禍首楊慷舉砸去,只是,她手腳快還有人比她更快,驀地她眼前黑了一片,輕咦出聲隨即昏厥倒下。
能這麼瞭解她的人自然是張磊,他一手攬緊因被點穴而軟下的齊珂珂,另一手也沒忘了截住她砸出的木凳。
相較起旁人的驚惶,他一臉若無其事,四公主發飆,他在珂水宮裡見得多,壓根不當回事,只是,可惜了這些酒菜。
將她攔腰抱起,他氣定神閒睇著驚魂未定的楊慷舉。
「世伯,這丫頭讓人給寵壞了,你別在意。」
「我……我……」楊慷舉支支吾吾擺著手半天接不下去,顯見尚未回復。
「段大爺,」張磊睇向傻在一頭的段殷山說,「少了荊南八仙,剩下路途風險暫除,經歷此劫,貴鏢局的人亦當更加謹慎了,晚輩另有要務無法相伴,善自珍重,與段姑娘的事兒,」他淡淡的眼神瞟過懷中難得乖巧的少女,「在下身負重任及束縛你是看得出的,這樁美事晚輩心領。」
方纔他沒有積極表現反對,只是想讓珂兒死了心,這會兒,她既已聽不見,他就沒有再沉默下去的必要。
「世伯,」張磊將視線轉回楊慷舉,「你保重,待磊兒穩定之後,自會再與你聯絡。」
「磊兒,你也要多保重。」楊慷舉歎口氣瞄了瞄他懷中的齊珂珂。
點點頭,張磊肩負著擎天劍,抱著齊珂珂在眾人目送下離去。
楞了半天楊夫人先回過神,趕緊拂了拂衣襬沾惹上的湯汁。
「有關磊兒的婚事,他糊塗你這當人世伯的可不能跟著糊塗,」覷著那站在一旁不出聲也不肯收回追隨張磊遠去視線的段允兒,楊夫人心底有了數,「瞧剛剛那姑娘的潑辣勁兒,就知道是個被慣壞了的金枝玉葉,這樣的女子怎麼可能會相夫教子,怎麼可能會跟著磊兒吃苦,若當真娶了她,磊兒這一世有得苦吃。」
她用力推了推不出聲的丈夫、「你無論如何都要勸他對那蠻丫頭不可動心,瞧瞧人家允兒,多麼嫻淑大方,多麼溫柔體貼,這個樣才是能當良妻的女子。」
「算了吧!」
楊慷舉揮揮手顯得意興闌珊。
「這事兒是我處理得不妥當,還沒好好問清楚就信口惹下了麻煩,兒孫自有兒孫福,這種事不是咱們出了聲就能管得了的。」
「誰說的,方纔那姓齊的姑娘蠻橫得緊,我看磊兒肯定是因著欠她一份恩情,這才縱容忍耐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