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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唐瑄

    「新年快了,今天打擾姊姊了。」長相俊朗的楊品逸準備讓出椅子,被花欣愉悅地揮著鴨血阻止。

    「大姊,新年快了,感謝你的鴨翅。」盤腿而坐的阿勁綁了條海盜巾,一身活力,指著隔壁座低頭默默啃雞腳的小伙子,介紹道:「這個是阿郎,兄弟會最幼齒的成員,剛入伍。小子,你懂不懂江湖規矩,快叫大姊。」

    「大姊,恭喜發財,新年快樂。」阿郎害羞的臉迅速抬起又垂下。

    「別打我主意,無論如何,辦不到!我頂多祝她新年愉快。」阿野先聲奪人的揮開那支指向自己的鴨翅,雞皮疙瘩爬滿臂。不只因為番婆姐的過分接近,還因為這些平時葷腥不忌得哥兒們一反粗魯常態,像個文明人一樣姊姊長、姊姊短的叫。

    才早生他兩年,叫姊姊不會太沉重了嗎?

    「謝謝,你也快樂。」花欣將臉湊到阿野繃硬的頰際,飛揚的髮絲掃過他堅挺的鼻端。「門清一摸三呀嘩,碰碰糊加大三仙,是貢上開花嗎?」

    指著檯面的漂亮牌色,花欣笑見倉皇逃走的人草率地點點頭,擠進阿勁的椅子裡。

    「那你今年賭運不錯嘛,小鬼。」她順勢坐下,沒發現阿郎看清楚她臉後,雞腳滑出嘴巴的錯愕表情。

    「哪裡,普普而已。」阿野得意的將阿勁頑抗的臀部擠開一點。

    不得了,皮球不彈了,這次居然沒對「小鬼」感冒,花欣暗自讚許。是過年的關係嗎?

    「大姊也是麻將行家哦。」阿勁驚疑。她看起來賢慧、氣質出眾,根本是秀外慧中的良家婦女典範、傅統中國女性代表。

    「不到行家境界,略懂皮毛,不至被唬罷了。」花欣灌著妹妹遞給她的生啤酒。

    「嘿嘿嘿,名師出高徒,姊姊的麻將是我教的哦!」花彫丟下骨頭,一臉得意非凡。

    「事到如今,我也就承認了,是那丫頭拿刀逼我就範的,不是我生性嗜賭。」「姊姊亂講!」

    雖然不夠活潑,但也不致內向的阿郎一直默不作聲,靜靜聽著四周輕鬆自在的談笑聲。

    他不敢明目張膽地注視花欣,深思的眸子幾次停在那個輕鬆融入男生堆中,彷彿與熟識的老朋友久別重逢話家常的人;聽她依然不慌不忙的清脆嗓音,看她自在愜意、依舊迷人的笑靨,欣賞她白信卻不自滿的舉手投足。

    除了氣質更沉穩,這張睽違四年多的清雅容顏絲毫未變,輕顰淺笑的神韻甚至更為嫵媚動人。

    阿郎怔忡的思緒倒轉至四年多前那個慌亂失序的夜晚,十字街口驚鴻一瞥後的短暫留痕,及至夜更深之後的再次邂逅,都讓他對她印象深刻。

    她似乎擅長在紊亂中從容自處,越亂越顯得氣定神閒,始終覺得她輕悠似風,四年前這麼認為,四年後也不變。誰抓得住這抹輕風

    一隻有力大掌橫伸過來,敲了下他出神的腦袋瓜。

    「你又在發呆了,書少讀一點啦,有空多多出來接近人群。聽說小胖下部隊啦?」阿野拉開手中啤酒罐,隨意將拉環套進小指勾住,仰頭大口大口地灌著。

    「分配到左營軍區。」阿郎謝過他塞來的啤酒,欣賞著專科時代賽車社的創始人,也是學校風雲人物的野學長。

    撇開野野學長魅力十足的英俊相貌不談,和不易顯露真心的勁學長截然不同的是他性格大剌剌,剛直而率性,脾氣直來直往的完全不修飾。個性鮮明卻極易相處的他,重情重義,不論何時何地都是兄弟情誼擺第一。

    只要兄弟有難,他絕對義不容辭幫到底,這使得他人緣極佳,幾乎是學弟、學長們供起來照三餐膜拜的超人氣偶像,畢業往他在賽車壇找到自己的舞台,更成為學校的傳奇人物。

    大家都在不畏艱難的野學長身上尋找希望與夢想。

    野學長從小學對賽車產生興趣後,志向堅定,專心往前衝,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看,他都一步一步穩紮穩打的進軍賽車界,以行動證明決心。所以當別人嘲笑野學長異想天開時,他已經找到人生方向,站穩腳步,甚至小有知名度。

    若不是自費參加比賽太辛苦,台灣又飆風日盛,許多游離社會邊緣的青少年錯誤的示範,導致思想不成熟的社會大眾以有色眼光看待賽車運動,連帶扼殺台灣的賽車風氣,以學長的資質和努力,他的成就絕對不僅止於今日。

    學長又拒絕家人援助,甚至連一干身家優渥的兄弟集資幫忙成立的賽車基金,他也分毫不取。

    其實這筆錢包含了大家一分私心,除了讓野學長比賽無後顧之憂,野學長本身的條件和試車天分,也是大家看好他而願意金援的原因。況且這筆基金,自從四年前某個為報野學長救孫大恩的理財高手加入投資,並代為操盤運作後,據說已達天文數字。

    目前這筆錢還在膨脹中,投資者不僅賺回一個資本額,野學長甚至不必再下海客串模特兒賺錢,就可以安安心心參賽一輩子,只要他們說服得了他。

    近日一票兄弟秘密商議的結果是,請這位恨不得收野學長為乾孫子的豪門闊老,以公司名義出面贊助野學長,並請勁學長當說客。可惜聽說進行得不甚順利。

    阿郎閃了個身,避過那個和阿勁纏鬥在一塊的人,看著那張俊逸非凡的臉神采飛揚,開心得像個大孩子。如果他是女人也會愛上野學長這種男人。

    不知是不是一碰女人就起紅疹的緣故,令學長放棄交女朋友的念頭。

    結識野學長多年以來,圍繞在他身邊的漂亮美眉長年絡繹不絕,看得一票兄弟又妒又羨,卻沒見他談過戀愛或對哪個女孩子表示興趣。他的世界既豐富又貧瘠,豐富的是心,貧瘠的是感情生活。

    野學長對女孩子一概客客氣氣,以他粗率的方式拉出距離,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冷睨她們,但不會費力去接近。這真是野學長豐富精采的傅奇史中,唯一美中不足的缺憾。

    「阿郎,別發呆了,快,這只給你。」和阿勁一陣拳打腳踢後,力勝一籌的阿野將到手的最後一隻鴨翅塞給阿郎,並對飲恨的阿勁猖狂大笑。

    「野哥,你有謝過大姊吧?那年你醒來之前她就離開了。」阿郎悄聲湊近他,眼睛盯著被妹妹拉住說話的花欣。

    「謝她什麼?」阿野分身應付阿勁不甘美食被奪的一拳。

    「謝大姊四年前捐血救你啊,她應該有告訴你吧?」阿郎知道他不太喜歡憶當年,聲音蓄意壓低。

    「什麼?」一片混亂中,人聲嘈雜得像批發市場,阿野眉頭深皺,以為自己聽錯了。

    「喂,你們兩個別說悄悄話了。」阿勁將阿野的臉粗蠻的扳正,害他來不及問清楚。」大姊等下要陪我們玩幾局,快點洗牌,我們玩到她洗完澡下來那局,錢羸最多的人讓位。」邪惡眼珠子不懷好意地算計兄弟。

    阿野俐落的堆排麻將,心不在焉的眸子斜瞥芳蹤已杳的樓梯間一眼,腳不忘向左側踹去。

    阿勁猝不及防的慘號聲哀起。

    她的腸胃不是普通嬌貴,平時鬧脾氣就罷,怎麼連大過年也

    花欣冷汗直冒,腹痛如絞的身子蜷縮在客廳的大沙發裡,痛苦的眼角餘光隱約覷見一雙從外面走進來的長腿,原本要直接上樓,卻在聽到她努力克制卻不小心逸出口的呻吟後,遲疑的蜇至沙發。

    「喂,你要生啦?」

    花欣很欣賞他適時的幽默,也想配合著笑幾聲,但腹部的劇烈絞痛使她氣力全失,連扯唇都成問題,更別說開口笑了。

    阿野從長沙發的背端探出頭,下望著屈縮成蝦米狀的人,她扭擰變形的五官埋進沙發裡,蓬鬆的髮絲披散於米黃色皮面和她纖美的頸背間,雙手抱著肚子悶哀,顯然正在忍受非人的折磨。

    「我去叫醒蕃婆。」男用拖鞋一旋。

    「喂」花欣汗濕的臉慌忙從沙發裡側出半邊,急喘著氣。「別吵小雕我可以應付。」他們熬夜打麻將,剛剛才入睡呢。

    「你這樣叫可以應付?」阿野想了想,繞過沙發,隔著桌子與她安全對望。「你是不是吃壞肚子?」

    她就是不想講話,才跑下來窩在沙發。二樓的房間住滿人,若是不時跑廁所一定會被隔壁房間淺眠的小雕發現,然後她會和這個小鬼一樣問東問西,加深她的痛楚。

    唉,現在她只想靜靜躺在這裡,直到肚子的絞痛消失,或是痛昏過去也可以。怎麼不說話?阿野謹慎的只移近她一點點,蹲在安全距離之外打量她蒼白的面容。「喂,你昏倒啦?」他歪著頭,觀察她眼睫緊閉的灰敗容顏,考慮要不要叫救護車。下腹陡然一陣猛烈抽剌,痛入她心扉。糟了,想上廁所,可是直不起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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