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別急著說再見

第10頁 文 / 唐瑄

    「我曾騙過你嗎?」由眼角餘光瞥見好友發青的臉色,展司漠大樂。

    這傢伙簡直在玩命!唐品謙緊緊抓住車門,心裡直叫苦。以司漠的行車速度和台灣可觀的路面,再這樣一路搖擺下去,等會兒他可能會破自己的紀錄,吐得東倒西歪。

    「請問你準備怎麼打贏這場戰役?」呼嘯的狂風強行灌入他嘴裡,唐品謙從後視鏡看到那張扭曲變形的臉,差點噴笑出聲。

    「如果是你呢,你會怎麼做?」展司漠感興趣地反問。

    這可難倒唐品謙了。他撐起下巴,認真思索。

    展爸計畫從明年起慢慢交出經營棒子,根據中國家天下的傳統,向來是重嫡輕庶,所以董事會裡少數幾位重量級大老屬意由聽話的展司澈接任,並希望藉此打擊作風激進的司漠。幸好司漠有意無意打下的人脈基礎太驚人,對展氏的運作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聰明的展爸於是隔山觀虎鬥,不願表明態度,無形中增大了司漠繼任的機會。

    展家兄弟個性不合由來已久,亦人盡皆知;為了爭奪春秋霸業,近幾年來兩人的關係更降至冰點,形同水火。展司澈色厲內佳,雖有生意頭腦,卻因父親處處設限,以至於施展不開,只能守成,比較起來外柔內測的司漠則更勝一籌,性好陽奉陰違,以先斬後奏的行事風格為傲。

    日前展司澈出線的機會雖然大,但變數太多,這場牌局能不能重新洗牌,端看握有變數的人對展氏的野心強不強。從司漠深沉難忖的面容上,已難看到年少時對權位的執著與熱愛,以前覺得他盛氣凌人的神態太過驕傲、咄咄逼人,到如今才深深明白那種傲態中流露的狂熱讓司漠像個人。

    口頭上司漠雖然以行動力積極展現對家業的企圖心,其實在暗地裡他早已轉移目標,根本不把展氏放在眼裡,才會善用公司資源開拓自己的事業,以美國為事業發展重心,光明正大成立了個人的投資公司與展伯伯最為痛恨的投機事業。

    撇開其他負面因素不談,光以司漠我行我素、桀驁不馴的頑劣性格,他就能斷言到最後得到展爸支持的人絕對會是展司澈。不幸的,這正是司漠加入角力所需要的誘因。

    展司漠見他出神了大半天,不可思議地訕笑道:「老天,這麼簡單的問題,你居然要活絡到所有的腦細胞?」

    「楚楚近來好嗎?」不著邊際地唐突開口,唐品謙期望殺他個措手不及,可惜卻失望了。

    展司漠輕鬆的神色絲毫未變,僅是雲淡風清地笑笑,「想知道的話,自己去問她。」

    他居然有臉回這種話?「你是要帶她去度假嗎?」明知道這是個傻問題,偏偏為溫楚不平的唐品謙越挫越勇。

    「她?」侮辱人的錯愕一怔,展司漠隨即爆出大笑,「你在說什麼笑話!」

    要不是坐在高速奔馳的吉普車上,唐品謙已經出手狠揍他一頓。

    「有必要弄到這種地步嗎?人家是女孩子,又是名門望族的後代,現在謠言傳得這麼難聽,你救她以後怎麼在台灣立足?」他咬牙切齒憤慨道,「別說是台灣了,甚至連遠在美國的小雁也聽到風聲,成天以淚洗面。」自從知道溫楚之所以絆倒展司漠的事實真相後,小雁對好友一直懷著一份愧疚,心情悶鬱得要求放洋去,打算整飭好心情後再回來面對溫楚。

    小雁的神經原就敏感纖細,再加上風聞展司漠的任性妄為,自然難過得將所有過錯一肩承擔。或許溫楚無端捲入這場風波裡,她是不可或缺的關鍵人物,然而沒有司漠刻意攪局,這場戲也唱不起來,小雁實在不必過分自責。

    「嚼舌根是社交圈存在的唯一日的,回美國後記得轉告小雁,安心讀她的書,台北的是是非非輪不到她操心。」展司漠淡淡地打馬虎眼,漂亮的將車子停在唐品謙的寓所前,等他下車。

    唐品謙忿忿地下車,將身子半靠在車門上,眼帶警告,「別做得太過分,司漠。」

    「什麼時候和小雁結婚?」無心理會他的挑鱟,展司漠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男人一旦對女人生了保護欲,愛上她只是早晚的問題,小雁很愛品謙,他可不希望他倆的感情因為溫楚介入而變質。

    「你什麼時候和楚楚結婚,我們就什麼時候。」稍嫌瘦弱的身子越過車門,從後座撈起公事箱,轉身前唐品謙嚴肅地推推眼鏡,「我是認真的。」

    「假如沒有那一天呢?」唐品謙成功撩起展司漠的怒氣,他全身僵得又直又挺。

    「我說過了,這隨你。」瀟灑地揚揚手道別,唐品謙臨入公寓而被展司漠冷聲喚住。

    「品謙,你這是在威脅我嗎?」怒色已從深邃的黑眸解放出,展司漠再也掩不住心中的郁氣。

    很高興他還會有被他惹怒的一刻。唐品謙但笑不語,只學他皮皮的一聳肩。

    下巴克制不住一抽,展司漠慍惱地踩下油門,吉普車在尖銳的輪胎打滑聲中怒吼馳遠。

    好心情重回唐品謙心底,他佇立原地悠悠哉哉眺望遠去的黑點,嘴巴咧得老大。

    自三年前跌那一蛟後,司漠以驚人的毅力重拾復健堡作。能在旦夕之間將頹喪厭世的悲觀心性劇變成全然的積極進取,唯有遭逢重大打擊的人才能做到,然而司漠這種強迫性轉變正是他的懷憂之處。

    蟲類由卵、幼蟲、蛹一路蛻變到成蟲這個過程叫「完全變態」,他以為司漠也算是一例吧!

    唉,溫楚啊溫楚,好心救命反被螫,無端端的,你怎麼會惹上一身腥呢?

    司漠能有今日的成就是你一手促成,可是你也因而造就出一個偏執、難測的男人來,到底該說你是他灰色人生的覺醒還是終結啊……

    ***

    好快,涼秋已經過去大半。

    「喂……喂……楚楚!」

    隨手將撿拾的落葉放進外套口袋,溫楚納悶地回頭,沒來得及看清什麼,小臉已經整個沒入嬌蘊初綻的花束裡。

    「雙十國慶&二十一歲生日快樂!」好像不刻意強調出她的年齡就不夠體貼似的,邵子強從花束後露出戴著墨鏡的熱情臉孔。「你的生日最好記了,普天同慶,YA!」

    「謝謝。」溫楚接下花,恬靜一笑,意帶調侃的揶揄,「是班聯會的公費嗎?」

    「啊!」邵子強故意踩不穩排輪,一個不穩摔倒在地,佯裝心碎地打諢道:「你這薄倖女子怎能如此刺傷我的心?」

    「怎麼會呢,我們排輪社社長的心怎麼也輪不到我傷呀!」她漾大笑容拉起他。活寶一個!

    「是你不肯,不是輪不到。」邵子強嘻皮笑臉搔搔她一頭削薄服貼的短髮。「這束花的確是大夥的一點心意,感謝你兩年來義務幫忙。小小謝禮不成敬意,謝謝,往後還請多多指教。」熱誠地握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上下搖擺,又用力地強調一次,「請多多指教哦!」

    「哦!我懂了,原來這束花是用來賄賂我的。」車轉身朝鋪滿銀杏的歸途踏去,溫楚抿嘴偷笑,邊將滑下肩頭的單肩背帶移回,「下個月好像有場校園演唱會的海報和文宣要製作嘛!」

    「冤枉啊!青天大人。」輕巧地滑近她,邵子強推推墨鏡,喊冤的同時身子像蛇一樣扭動個不停。

    「你當這裡是舞廳,還是癲癇發作?」她好氣又好笑。開放的大學校園裡,其實多得是像邵子強這種熱中於社團和玩樂的男孩子,或許是社會歷練不足、教育環境使然,大家的氣質多是營養不良中帶些青澀,一張活力十足的笑臉常是熱情有勁得幾近毛躁,有時甚至連好好站個幾分鐘都像會要了他們的命一樣。

    不能怪她將他們當成未發育完全的毛頭小子,在她眼中,太過活躍的男孩子實在是不夠成熟穩重,如果他們能有他……猛然煞住馳騁過頭的思緒,溫楚的眸子倏地黯淡下來。

    一直偷覷她的邵子強瞥視到地臉上的變化,腳跟俐落一拐,漂亮的橫在她面前。

    「喂喂喂,你又來了哦!」他不苟同地指責道。

    「什麼又來了?」憂鬱地兜緊花束,溫楚意興闌珊繞過他,邵子強緊追在後。

    「人家說少女情懷總是詩。詩呢,不是風花雪月,就是悲春傷秋,再不扯上國仇家恨就更傷感,根本是悲得一塌塗地了。」繞著她打轉的那張笑臉,不僅年輕奔放,更是英俊而無害的。「所以呢,看開點,沒什麼事是不能解決的。」

    「胡說八道。」溫楚嗔笑地白他一眼,拉攏薄絲外套,不疾不徐踱離他。

    馥郁的花香引她眷戀低顧,無形中勾引出另一個難解的輕愁,她莫名的有感而發。這種日子怎麼會讓她覺得好煩,又捨不得放開呢!溫楚輕歎著將小臉埋進花間磨蹭,心神一下子跳脫好遠。

    嘖!女孩子就喜歡多愁善感。邵子強一個快步與她並行,側身研究她異常的行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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