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陶陶
他張大嘴,想反駁,可卻找不出話。
她走到櫃子前,語氣平淡。「說這些,不為了什麼,只是想將我們之間說個透徹,而後再無瓜葛。」
「什麼意思?」他皺眉。
她伸手扯下頭上的髮飾,讓青絲直洩而下。
索冀禮一臉疑惑地看著她。「你做什麼?」
這時,門外的瞿溟一聽不對勁,立刻也望向殿內。
鳳翎拉開抽屜,眼神平淡地望著索冀禮。「將軍知道我娘嗎?」
他不懂話題怎麼忽然轉到這兒。「知道,是宜妃。」
鳳翎眨了眨眼,眼神有些幽遠。「從小,我就不曾見我母親笑過,憂愁、抑鬱,是我最常在她臉上瞧見的,她在投湖的前一天晚上,還將我抱在懷裡對我說:『鳳兒,娘這輩子惟一引以為憾的一件事,就是不夠勇敢,所以沒能守住自己珍愛的人,娘希望你能擁有娘所沒有的勇氣,即使遇到了挫折,也能勇敢闖過:你是天子之女,沒人能強迫你做你不愛的事,比起娘、比起其他女子,那是何其幸運,所以,你要記住娘的話,若哪天遇上了困難,不要退縮,娘相信以你的聰敏,定能為自己找到一條出路』。」
她眨著眼瞼。「我一直記住娘的話,所以,我絕不讓自己步上娘的後塵,我要為自己走出一條幸福的道路。」
索冀禮看著她,還是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
「而這就是——」她拿起抽屜裡的剪刀,抓著長髮,表情淡然且冷漠。「我能想到——」
「住手——」瞿溟大吼著由外面衝入。
索冀禮這時終於明白她到底要做什麼了,他瞪大眼,大叫,「公主——」
瞿溟以飛快的速度衝上前,時間彷彿靜止般停住,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剪子落下,她的黑髮宛若絲絃般斷裂。
就在他眼前!
「公主——」霜兒尖叫。
瞿溟緊接著抓住她的手,一臉驚慌地看著分離的發;鳳翎與他四目相對,一滴淚悄然滑落。
他的心彷彿讓利刃劃過,風暴在他體內刮起,他憤然地轉過身,殺氣騰騰地將眼神射向索冀禮。是他,都是他將公主逼至這一步!
瞿溟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暴怒,他大吼一聲,一掌便向索冀禮擊去,索冀禮反射性地出手抵擋。
「瞿溟,住手——」鳳翎大叫。
瞿溟置若罔聞,眼神冷冽,他招式凌厲,綿綿不絕地攻向索冀禮,下手不再留情。他的手切入索冀禮雙手的破綻處,一掌打上索冀禮的胸膛,隨即又是一掌跟上,令索冀禮倒退一步。
「住手——」鳳翎欺身上前,卻讓霜兒抓住。
「公主,別過去。」她死命的抓著主子。
瞿溟趁勝追擊,一拳正中索冀禮的胸口,索冀禮倒退幾步,撞上門柱,一口血噴出,痛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瞿溟,你再不住手,我就即刻死在這兒。」鳳翎舉起剪刀。
霜兒尖叫。
瞿溟回身,慌張地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奪下她的剪子丟在地上,雙手扣住她的肩。「公主瘋了嗎?」他無法自己地怒咆出聲。
她望著他焦急的眼神,輕輕一笑,隨即閉上眼。「我累了,瞿溟,再沒氣力了……」
她話未說完,全身的力氣就彷彿讓人抽光般軟下,瞿溟立刻伸手抱住她,她的手鬆開,斷髮飄然而下。
她靠著他,一抹心安悄然進駐,她知道這一切痛苦都要結束了,她是真正自由了……
第九章
鳳翎公主今不顧皇室體面,不念父女親情、夫妻情義,私自絞發,自絕於人。朕痛心失望,著廢公主稱號,送往慈雲庵。
瞿溟以下犯上,廢其都指揮使司之職,但念其跟在朕身邊多年,盡忠職守,又曾兩次救公主倖免於難,免其責罰,著即刻出宮。
慈雲庵位於京城附近的一座孤山上,平日甚少人跡,偶有香客入庵禮佛,環境甚是清幽,庵裡約有二、三十名女尼,和善親切,對於她的突然造訪,皆難掩驚訝,尤其在瞧見她只及肩的髮絲時,更是面露詫異。
「貧尼已為公主備了客房。」住持圓清年約五十上下,面容和藹,穿著一身黃袍,身材中等。
「打擾師父了。」鳳翎輕聲說著,她轉身示意護送她來的侍衛回宮。
侍衛們向公主、住持行禮後,便出了慈雲庵。
「貧尼接到皇上的旨意,說公主欲遠離俗塵,專心修佛。」圓清揮袍示意一字排開站在前院的弟子各自去忙。
「是。」鳳翎應著。
圓清看著她清澈的眸子說道:「恕貧尼無禮,可公主看起來不像是已對凡塵俗事滅絕了心念。」
她淺淺一笑。「師父智慧清明,鳳翎本不該隱瞞,可因顧忌他人已在附近,所以……」她頓住不再說。
「他?」圓清一臉疑惑。
她沒解答她的疑惑,換了話題道:「鳳翎要叨擾師父幾天了。」她雙掌合十,向她欠身。
圓清也沒再追問,只是回禮道:「阿彌陀佛。」
片刻後,她讓一名小師父領至客房,她望著簡樸的竹屋,眨了眨眼,屋內除了一張木桌、木椅、木床外,再無其他。
「這兒恐比不上公主所住的宮殿。」儀善出聲,她年約十五,臉蛋散發著一股靈秀之氣。
鳳翎微笑。「不,我很喜歡,只要心寬,哪兒都是好地方,不是嗎?」
她也笑了。「公主過慣了富足生活,能欣賞貧簡,那是智慧。」
「我已不是公主,不需要用這稱號了。」鳳翎淡笑道。
儀善微笑,倒也沒再追問。「那我就不打擾施主靜修了。」她為鳳翎關上竹門。
鳳翎打開窗,望著遠山,心情平靜,與索冀禮的紛擾總算離她遠去,輕風拂過她的容顏,揚起烏絲,她直覺地抬手想撩開黑髮,而後忽地頓住,猛地知覺她的長髮不再,這代價……
「……也算值得。」她喃念,心中沒有一絲悔恨。
她終於是個自由之人了。
雖然與索冀禮的這段婚姻不算長,可卻是度日如年,如今,他們都自這段枷鎖中掙脫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整個心情豁然開朗,不再抑鬱沉悶。
她本就不是個性喜憂愁之人,可沒想到與將軍成婚後,竟難展笑顏,她只能想,是上蒼錯牽了姻緣,如今解了套,也算是匡正了這個錯誤。
原本霜兒也想同她一起入庵,可讓她阻止了,匆忙間,她只來得及將霜兒交與郭韋,也算是她這個做主子的一點心意,思及霜兒哭成了淚人兒的模樣,她也不禁歎息……
忽然,一聲開門聲打斷她的思緒,她轉過頭,見瞿溟就站在門口。
她裝出訝異的表情,心裡卻扯開一抹笑。
瞿溟走進來,一臉的凝重。
「你怎麼在這兒?」她故意問。
「屬下來帶公主走。」他皺攏眉心,他原想在半途就劫走她的,可因為護衛她的侍衛都曾是他的屬下,他不想讓他們回去難以交差,所以才隱忍至今。
「走?為什麼?」她揚起柳眉,望著他走近。
「難道公主真要出家嗎?」他的話中隱藏著怒氣。
「這是我自個兒的選擇,再說,聖旨也下了——」
「皇上只是在氣頭上,過一段時日便會改變主意。」他不認為皇上會真的要她出家。
「可我主意已定,不會改變。」她望著他充滿怒氣的眸子。「你以後別叫我公主了,我現在已不是公主,只是菩薩跟前的芸芸眾生之一,你走吧!別再來了。」她緩緩轉過身。
她逼得他發急,不假思索地便抓住她的手臂。「公主真犯糊塗了嗎?真要在這兒過一輩子?」他不自覺的提高了聲音。
「是。」她輕輕淡淡地回答。「我喜歡這兒。」
「公主真打算出家?」他無法克制語氣中的嚴厲與急切。
「這兒沒有人叫公主。」她又說一次。「而且,我已經不再是你的主子了,你不用再這樣時時刻刻的守著我。」她長歎一聲。
她的話讓他一時之間五味雜陳,卻不知該如何應對。
她見他沒應聲,又道:「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她偏過頭。
她的話語讓他焦躁,他轉過她的身子。「公主不需要說這些言不由衷的話,這一切不過是公主為了保護屬下而做的。」
她顫動地眨著眸子,只是低頭不看他。
「公主不想屬下因介入你與將軍之事而遭皇上降罪,所以便想了這個方法——」
「你錯了,我只想平靜,不為任何人,只為我自己。」她截斷他的話。「而且,過去的事我也不想再說了,你走吧!」「屬下不能讓公主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嶺過日子。」他是絕對不會丟下她的。
「這兒還有其他師姐、師太們,不是只有我一人。」她提醒他。「你這樣打擾我清修,我如何修行?」她生氣地扭身就走。
「公主。」他拉住她的手。
「你放開。」她轉頭對他怒目而視。
「公主真要出家為尼?」他追問,臉色緊繃。
「是、是、是。」她一連說了好幾聲。「若不是師父要我再想想,我這就剃了發。」她氣憤地想掙脫他。